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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苏醒

执掌风 明斯克航天局 4970 字 2025-07-08

呼吸沉重而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气都仿佛有滚烫的砂砾摩擦着喉咙管壁,灼热疼痛。粘稠甜腥的铁锈味顽固地滞留在舌根下。我靠着那冰冷潮湿的舱壁,强撑着自己的意识不至于坠入黑暗深渊。传声筒还在嘶吼着最新的转向细节和敌方追兵态势,像无数只苍蝇同时震动翅膀。我勉强挥了挥手,勒克莱尔心领神会地接管了大部分具体指令的传达。

甲板还在轻微颤动,但转向己然完成,稳定的高速奔袭带来的低频震动重新主宰了舰体。战场核心那炼狱般的炮火和燃烧的钢铁墓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高速甩向后方舰艉的滚滚烟尘洪流之中。厌战号那巨大的、铁灰色的、带有暴怒压迫感的轮廓,被这新冲出的距离和更加浓密的烟雾彻底地遮蔽起来。危险暂时远去,压在每个人头顶的铅块似乎松动了一隙。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开始松弛,随之而来的是如潮水般漫过骨骼的迟滞疲倦和失血后的刺骨冰冷。

我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角落那副简陋的担架上。血液独有的、甜中带着铁腥的气息混合着消毒酒精刺鼻的味道顽强地钻入鼻腔。布伦努斯紧握腰剑的手不知何时微微松开了寸许,但那只伤手依旧死死地搭在剑柄吞口处的帝国鹰徽之上,仿佛那里是唯一的生命锚点。她的脸侧向一边,埋在沾满污血与汗水的担架布面褶皱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唯有肩膀处厚实的绷带下,随着每一次急促而吃力的呼吸,才能看到极其微弱、却不容忽视的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一次极其微弱而压抑的肌肉抽搐,肩膀处绷带的边缘便又一次被缓慢渗出的新鲜血线重新勾勒出轮廓。医务官的脸色比先前更加难看,像是承受着无形的压力,双手死死抵压着伤处渗血边缘的敷料,额角沁出大颗汗珠。

就在这时,她身上那件敞开着的、深蓝色陈旧军官风衣的领口内侧,一枚小小的金属饰物随着舰体一次轻微颠簸,从被血浸透的里衬边缘滑落出来,滚落在担架旁冰冷的甲板上,发出轻微的“铛”的一声脆响。

不是佩剑的部件。

而是一枚老近卫军步兵掷弹兵的制式铜表,穿在坚韧的牛皮绳上。打磨得异常光滑的表面刻着两个简单的帝国方体字母,己被磨砺得有些模糊:

J . B

简·阿莫林·布伦努斯。

沉默。舰桥深处蒸汽管道传来的沉闷嗡鸣似乎暂时填补了这突如其来的寂静。

医务官也愣了一下。玛丽安正半跪在旁边处理布伦努斯另一只靴底死死扎入的金属碎片。勒克莱尔的目光也投向了那枚静静躺在肮脏甲板上的小小金属。它看起来是那么渺小,那么不堪一击。但在这片钢铁熔铸的战场碎片中,在那具重伤濒危的身躯旁,它的存在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像一块无法移开的界碑,标注着某些己经被血和火深深掩埋的东西。

没人弯腰去捡。似乎此刻触碰它,也是一种冒犯。

但我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副担架,没有离开那只依旧死死搭在帝国鹰徽剑柄上的、沾染着新旧血污的手。舰体转向带来的巨大惯性己经消失,引擎的震颤声变得越来越稳定、越来越持续。那是劫后余生的频率,是燃烧的钢铁巨兽在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喘息。脚下钢铁地板规律的震动,如同缓慢而坚定的脉搏,传递着这艘战舰尚未熄灭的生命力。风擦过舰舷破损结构发出的呼啸声也变得平稳,不再充满毁灭的恶意。

一种全新的噪音在这规律运行的频率中悄然填补进来。

极轻微。却异常清晰。

“吭…吭…”

一声。极其短促而压抑的吸气。仿佛肺部被强行挤压出的最后一口气。

几秒钟极其痛苦的死寂。

“吭!”

又是一声!更加压抑,更加沉重!像是有人将一块滚烫的烙铁死死摁进自己的喉咙深处,试图堵住一切宣泄的通道!每一记沉重的换气都伴随着撕扯伤口的剧痛,让担架上那具绷紧的身体猛地痉挛一下,连带着医务官压制伤口的双手都用力到指节发白。

那不是沉睡的呓语。更不是垂死的悲鸣。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刻入骨血的无声呜咽!一个扛过了数不清炮火和死亡、却未曾被真正击倒过的老兵,在强行压下那几乎要撕碎胸膛的剧痛和失血眩晕时,从牙齿缝里、从被咬得血痕斑斑的牙龈内侧、从痉挛的咽喉深处,硬生生磨砺出来的、带着浓烈血腥气味的挣扎与喘息!

一种无泪的干嚎!

布伦努斯的头猛地转向担架内侧,死死抵住粗糙冰冷的帆布单面,用力之狠,几乎要将额头都磨破!那只唯一睁开的、此刻却因剧痛和极度压抑的翻涌情绪而布满浓重血丝的黑色右眼,在紧闭的眼皮压制下剧烈地转动着,如同困兽最后的搏杀!她的左手(那只伤手)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搭在冰冷剑鞘鹰徽上的指尖又一次绷紧了!指甲几乎要抠进铜质雕刻的纹理深处!

医务官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颤抖:“……大人,血又……又渗了……您忍着点……很快到了……”他用肩膀死死顶住布伦努斯因无法忍耐剧痛而试图弓起的躯干。

她的身体在微微战栗。每一次剧痛带来的挣扎都会牵动全身的伤口。每一次压制伤口带来的新的压迫又触发新的剧痛。如同无解的死循环。但她那只手,却始终没有离开腰剑的鹰徽。仿佛那是将她死死钉在这个炼狱、又支撑她尚未彻底垮塌的最后一块礁石。

剧烈的疼痛浪潮终于稍稍消退了一瞬。她紧绷到颤抖的身体暂时松弛下来一点点。紧闭的右眼眼皮下那剧烈滚动的眼球也停止了搏命般的挣扎。只有急促而压抑的沉重呼吸声还在舱内固执地回响,如同风灌过残破铜号的余音。

然后,在这一次沉重喘息与下一次压抑战栗间的短暂间隙。一个极其低沉沙哑、几乎被血腥和窒息感完全抹去了字词音节的声音,极其轻微地从她沾满血痂的唇齿间、带着灼热的、仿佛砂纸摩擦铁锈的气息,艰难地泄露了出来:

“……旗……”

就一个字。破碎得像一个不成调的音节,如同战旗被撕裂时的最后一声呜咽。随即,又被新一波翻涌上来的剧痛和生理性的剧烈呼吸痉挛彻底打断、吞没。

但我听懂了。不仅是我。角落里的勒克莱尔呼吸猛地一窒。玛丽安给她清理靴底碎金属片的手停了下来。连那忙碌记录的通讯兵都微微抬起头。

她闭着眼,残破的肩部在压抑地起伏。那只紧握着染血腰剑的手,冰冷的指尖下——是帝国鹰徽冰冷的金属脊背。战舰在劫后余生的奔跑中低沉地怒吼着。而她,在炼狱的余烬里,无意识地重复着那个被战火烧成灰烬的字眼:

“……旗……”

声音细微,却带着残旗撕裂后的全部重量,在这钢铁铸就的舰桥里,在引擎的低吼和风的余音里,固执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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