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漳水工坊的标准化生产
漳水畔的晨雾弥漫，带着刺鼻的铁锈味，让人感到一阵沉闷和压抑。项羽静静地蹲在河滩上，他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他的手指轻轻捻起一粒暗红的砂粒，仔细地着，感受着它的质地和温度。
昨夜的一场暴雨，如凶猛的巨兽般肆虐着这片土地。漳水的上游堤坝被冲垮，汹涌的河水奔腾而下，将河床出来。这片原本被河水覆盖的地方，如今像是被撕开的伤口，触目惊心。而在这片的河床上，密密麻麻地散落着数百枚残缺的箭簇。
这些箭簇显然是章邯军队在溃退时遗落的。项羽的指尖触碰着这些箭簇，他立刻察觉到了异样。每一枚箭镞的铜锡配比都显得仓促而慌乱，显然是赶工制造的残次品。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轻蔑，这样的武器，如何能与他的楚军相抗衡？
正当项羽沉思时，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少将军，第三炉又报废了！”老铸匠满脸通红地跑来，他的额头上挂满了汗珠，被炉火烤得黧黑的脸上写满了焦虑。他手中的陶范己经裂成了两半，原本应该流入其中的青铜溶液，此刻在沙地上凝固成了扭曲的蛇形，仿佛在嘲笑这场失败的铸造。
项羽捡起残片仔细端详，豁口处密密麻麻的气孔像蜂巢般分布。恍惚间，他想起父亲实验室里的显微镜，那些金属疲劳的微观纹路竟与眼前如出一辙。"去，把十户农家的犁铧都收来，再调三船河底的沉泥！" 这个命令让随行的文吏目瞪口呆，在他们看来，用农具和淤泥铸剑简首是天方夜谭。
当五百斤锈迹斑斑的铁与青黑色的河泥倒入熔炉时，整个工坊炸开了锅。"简首荒唐！" 监工一脚踹翻运泥的箩筐，"青铜礼器哪能掺这些污秽之物！" 项羽却不慌不忙，将狼牙吊坠浸入泥浆。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暗青色的淤泥中渐渐析出晶莹的砂粒。"这是漳水特有的澄浆泥，掺入炉中能除掉铜液里的杂质。" 他抹去额角的汗水解释道。话音刚落，炉火突然窜起，青焰中腾起七色烟霭，恍惚间竟似有凤凰浴火重生。
三天后，第一支标准箭镞终于诞生。项羽用指甲轻弹刃口，清脆的颤音惊得檐下的雨燕扑棱棱飞走。"称重。" 他沉声道。韩信捧着天平的手微微发抖："九钱七分，和模器的误差只有一铢！" 二十支箭镞整齐排列在桑木案上，在阳光下泛着统一的青芒，就连尾羽的倾斜角度都分毫不差。
然而项羽却突然抡起铁锤，将箭镞砸得粉碎。飞溅的铜片划破他的掌心，鲜血滴入熔炉。"这还不够！我要的是摔不裂的箭，射不偏的弩！" 浓烟升腾间，他仿佛又看见父亲在实验室里专注调试参数的身影。
一场前所未有的改制风暴就此席卷工坊。项羽把三百工匠分成九组：采矿组按 "上中下" 三等仔细分拣矿石；冶炼组用陶范标记精确的炉温；打磨组拿着绳墨校准每一处刃口。老匠人们看着祖传的 "望气辨火" 绝技，被刻漏和量尺取而代之，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
"这是在辱没祖师爷！" 白发苍苍的匠首愤怒地摔碎传承三代的龟甲卜具，"老夫宁愿告老还乡！" 项羽解下佩剑插入地面："想归田的，赏十亩地；愿意留下的，子孙能入学宫。" 他掀开草帘，隔壁传来二十名稚童背诵《考工记》的清脆声音，与此起彼伏的打铁声交织成奇特的韵律。
月圆之夜，工坊突发变故。值夜的季布发现淬火池被人倒入羊脂，整炉箭杆瞬间成了废铁。项羽抚摸着油腻的水槽，突然冷笑："去查最近采买皂角的数量。" 很快真相大白，有人故意减少清洁用料，就是为了让油污积累。韩信带人冲进匠舍时，正撞见三个匠人鬼鬼祟祟密谋，他们手中居然攥着项氏族学的准入木牌！
"章邯许诺你们子孙能进咸阳宫学？" 项羽怒不可遏，将木牌碾成碎屑，木屑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你们可知道，秦宫的学童都要被阉割净身！" 匠人们顿时面如死灰。项羽当即命人在工坊前架起十座熔炉："从今天起，所有工匠同吃同住，铸造的兵器必须刻上名字。" 他举起一支箭镞，尾部清晰地錾着 "匠苟丑" 三个隶书字，"造出良品赏百钱，要是敢偷工减料 ——" 说着将箭镞狠狠掰断，"就以断指为戒！"
季布突然单膝跪地："末将请命监造！" 他撕开衣襟，胸膛上的项氏族徽在火光中灼灼如血，"只要有一支劣箭流出，末将自断双手！"
深秋的漳水结起薄霜，章邯的游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们惊恐地发现，项军的箭雨竟能轻易穿透三层皮盾，更诡异的是，每支箭的落点间距精准得如同用尺子丈量过。被俘的秦军裨将被拖入囚帐时，还在喃喃自语："楚人什么时候掌握了这等神工鬼斧的技艺..."
此时的项羽站在新落成的工坊阁楼上，俯瞰着蜿蜒如黑龙的流水线。运送矿石的独轮车按照黄道十二宫的方位整齐排列，淬火的匠人随着铜壶滴漏的节奏挥锤，就连搬运成品的力夫都踩着统一的号子。
"少将军，南阳郡守送来百车磁石，说想换三百把新式环首刀。" 韩信的声音难掩兴奋。项羽望向北方，眼神瞬间凌厉："告诉郡守，项氏只收粟米和硝石。" 他转动狼牙吊坠，北斗星的投影恰好落在库房的硫磺堆上，"再送他十支 ' 雷火矢 '—— 我要让章邯的粮仓自己烧起来。"
当第一片雪花飘落工坊时，项羽在淬火池边发现了一枚玉珏。那是季布撕衣明志时崩落的，原本微雕的江河图己换成工坊的布局图。远处传来漳水对岸筑坝的号子声，他颈间的狼牙吊坠开始震动，与声浪的节奏完美契合。他知道，章邯的报复，正随着冰封的河道，悄无声息地逼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