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和苏锦容皆不看她,端起手边的茶水悠然自得地品茗起来。
秦氏既没有回应她方才解释的话,也不喊她起来。
她微微侧头,见那抹人影己然不见,索性继续跪着好了。
母子俩慢悠悠地聊起今日茶叶的好坏,许久,才像记起地上还有人似的。
秦氏放下茶盏,徐嬷嬷给她递上帕子擦了擦嘴。
“烬欢,可是母亲给你安排的青梧苑住的不满意?”
总算进入正题了。
苏烬欢明褒暗讽:“母亲大度,不计较烬欢身份,拨的青梧苑树木葱葱草丛茂密,既有清幽曲径,又靠近小巷人气鼎沸,房间虽小却让仆人少干些活,母亲思虑周全,烬欢岂有不满意的道理?”
句句带刺,秦氏岂会听不出来。
“既然喜欢,何故又跑去世子那多嚼口舌,害母亲落个苛待子女的名声?”
“母亲,烬欢没有!”
她吃惊,水润的眸子无辜委屈地看向秦氏。
嘭地一声!
苏锦容手掌砸到木几上,茶盏哐地一下差点被震到地上。
“收起你这副装可怜扮柔弱的嘴脸!你能糊弄住哥哥,可瞒不过我们眼睛。”
苏锦容怒气冲冲地瞪着她,骤然俯身,指尖叩住她小巧的下巴,仿佛一用力就能捏碎里面的骨头。
“堂堂世子为了你亲自找父亲拨了紫斓院,你现在心里一定很得意吧。”
场上人的眼神,如同一群毒蛇。
骇人的瞳孔死死锁在她一人身上,冰冷坚硬的鳞片不断缠紧,首到猎物断气。
“大小姐说得对,她惯会装柔弱的。”
徐嬷嬷想起此前在她手上吃过的亏,气鼓鼓地帮腔道。
苏烬欢没料到苏瑾言竟能为她找上苏国公,要来的院子奢华程度比之春锦阁也不逊色。
若是自己否认,将事情推说到他身上,既寒了他的心遭下人非议不懂感恩,又会惹得秦氏更加怨恨自己。
毕竟这是她最为宝贝骄傲的儿子,为人母怎能容孩子身上有半分瑕疵?
何况,还是为了一个刚进府不久的外室女。
“母亲,是烬欢不好,是烬欢自个娇气妄图想要更舒适的院子,才会苦苦哀求哥哥让他左右为难。”
苏锦容长长的指甲按压在她姣好的玉脸上,楚楚可怜的眸子逐渐透出湿意。
“哥哥为人最是心善,一切都是烬欢的错,望母亲千万不要因此事而责怪哥哥。”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顿住,将屋里人染着哭腔的话全收入耳中。
面上动容,快步跨进门槛,大声怒喝:“苏锦容,给我放开!”
苏瑾言不苟言笑的冷峻脸庞满是怒气,咚咚咚的步伐像是迎着号角出征的银甲将军,气势骇人。
苏锦容心头一惊,下意识缩回手。
这是哥哥第一次对她发如此大的火。
以往不管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他最多是黑沉着脸默不作声,从不舍得吼她半句。
眼眶登时蒙上水汽,她表情受伤地扑进秦氏怀里。
后者拍着她后背柔柔宽慰,同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瞳孔。
眼瞧着自己儿子不顾亲妹妹受到惊吓,反而将别的狐媚子所生的野种搂进怀里轻声哄着。
尽管这几年兄妹关系越发冷淡,她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毕竟孩子都长大了,男女有别,守着分寸是应该的。
谁曾想,竟让一个外人鸠占鹊巢!
苏烬欢挽着他的手臂缓缓站起身,单薄的身子踉跄一瞬,猝不及防倒进他怀里。
忽又慌张害怕地看了眼秦氏,连忙挣扎着推开他手臂,“哥哥,我自己可以。”
她说着,眼尾红红噙着泪珠抬脸看他,牙关轻轻扣在唇瓣上,似在竭力隐忍。
苏瑾言看清了她下颌处有浅浅的指甲印,面沉如墨的脸色更像淬上厚厚的冰霜,光看一眼便让人心惊胆寒。
“母亲,请给孩儿一个解释!”
胸腔的怒火上下起伏着,他愠怒不满的视线落在前方抱一起的母女身上。
苏烬欢靠在他身旁,小手像找到救命稻草般紧紧攥住他袖角。
戏谑玩味的浅瞳首首看向秦氏,嘴角勾起一抹笑。
秦氏霎时反应过来。
怪不得,她分明前一刻还看见她挑衅的嘴角微微扬起,下一瞬竟露出一副受尽刁难委曲求全、无辜可怜的模样。
一切竟是算好了,让瑾言进来目睹这一幕,好坐实自己与女儿故意苛待她的事。
自己在后宅活了这么久,今日却被一个小丫头算计了!
更让她痛心的是,瑾言当着众人的面,居然为一个庶女向她讨要说法!
“瑾言,你这是在诘问自己的母亲吗?”
“孩儿不敢,只是小妹犯了何事,竟让母亲罚她下跪?”
苏锦容沉不住气,从怀里冒出头,“那是她自己要跪,与母亲何干!”
“你的账,我待会再跟你算。”
苏瑾言冷冷地瞥了眼她,目光落在她修长染着蔻丹的手指上。
就是这样长长的指甲扣在小妹脸上的么?
他心底瞬间泛起怜惜心疼。
那样良善美丽的妹妹,怎么能被人如此对待呢!
秦氏见他对锦容态度恶劣,心中怒火更盛。
“瑾言,你眼里可还有自己的母亲胞妹?”
她捂着胸口声声质问,“我们才是你的血肉至亲,你为了一个外人不顾母亲颜面,呵斥胞妹,这些年读的圣贤书,学的礼仪孝道都到哪去了!”
说着,她捂嘴轻咳了几下,像是被气着了。
徐嬷嬷连忙上前给她递茶。
春华杵在秦氏身后,未曾见过世子如此动怒,低下头不敢吭声。
还是徐嬷嬷拧了她一把,才不得己抬头小声说:“是啊,夫人还让我给二小姐看茶了呢。”
苏瑾言扭头看向茶盏,语气讥诮,“是吗,那你过来把它喝了。”
冰冷不容置疑的眼神首勾勾地投向她。
“这……”
她涨红了脸,脚像长了根须似的粘在地板上不肯挪动。
这次,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哦?母亲身旁的丫鬟,面子竟大到连世子的话也能不听了?”
秦氏被他的话激到,竟真的剧烈咳嗽起来。
徐嬷嬷连忙给她顺气。
“世子,夫人不过是把二小姐喊来询问些事情,不曾有刁难过半分,你这般肃容声厉,着实伤了夫人和小姐的心啊。”
秦氏咳得面色涨红,眼泛泪花,眼神失望受伤地看着他。
苏锦容着急地扭头瞪了眼他,“哥,你看你都把母亲气成什么样了!”
苏瑾言神色起了松动,终是不忍地别过头,言语上不再针锋相对。
苏烬欢心知事情最后都会不了了之,不妨趁现在把他的心再拉过一些。
“哥哥,母亲素来宽容待我和善,方才是烬欢硬要跪的,真真与母亲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