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燕行云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喝了药伤有没有好一些。
他双手举过头顶,毫无睡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屋顶,似要把上方看穿一个洞来。
银白色月光透进屋里,照亮了窗边木桌一角。
往日从不离身的白色香囊,由于白天和蟒蛇打斗染上脏污,绳子断裂,如今孤零零落寞的躺在桌上。
院中竹影婆娑,夹带药香的晚风时不时拂过他的脸。
容澈和裴在野回了蓬莱歇息,他执意宿在医馆西厢房,与苏烬欢在的东厢房隔着十几米的院子。
她,睡了么?
会不会痛得睡不着?
燕行云此刻满脑子是她,清醒克制的眸子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该死,他根本睡不着!
嘎吱嘎吱,质量普通的木板床发出几下不合时宜的声响。
燕行云终究抵不过心中烦乱,披了件外衣大步朝院子走去。
他就隔着门看看,若无事他也好安心。
门外走廊,若秋和小桃一人一边坐在地上守夜。
小姚年纪小容易贪睡,若秋当了十几年的差,脚步声一靠近,她立马醒来,警惕起身。
燕行云意识到自己唐突,停下轻声道:“我,本王不放心,故来瞧瞧。”
他脸上闪过尴尬,该不会把他当成想要偷窥的无耻之徒了吧。
“你还好意思来!”小桃醒了,第一时间抱怨道:“要不是为了你,小姐怎会如此。”
若秋皱眉,“小姚,王爷面前,休要胡说。”
小桃不满的嘟着嘴,“我本来就没说错。”
王爷又如何,小姐的命就不是命了?
“是,是我的错。”
燕行云垂眸,握紧拳头,没再自称本王。
婉妃娘娘死后,他被送回母后身边教养。
某天夜里,他起夜,偷听到母后和父皇的对话。
“要不是行云提出要去护国寺上香求平安锁,婉柔妹妹也不必遭此一劫,可怜了七公主,还尚在襁褓呢,如今下落不明不知所踪。”
父皇叹气,“此事怪不得云儿,歹人摆明了是早有计划,不是这次也会有下次,再说了,他求平安锁不也是为了给小七嘛。”
那晚过后,他明白自己在母后眼中是罪人,他害太傅痛失爱女,白发人送黑发人。
容澈没了疼爱他的姑姑,镇南王没了从小扶持他长大的姐姐。
短短几日,刻意遗忘的悲伤时不时出现裹挟着他的心脏,令他呼吸受阻。
吱呀,门突然开了,苏烬欢披着外衣走出。
一个眼神,若秋便把心首口快叽叽喳喳的小桃拖走了。
燕行云愣神,并没有发现前方走来的人。
晚风吹起她垂在身后的秀发,温柔馥郁的木质香伴随发丝,肆意撩拨着他坚实的胸膛。
苏烬欢缓缓伸手,玉葱指尖覆在他死死握紧的拳头上,固执的人画地为牢,她义无反顾陪他一块。
她走近两步,抬头正好对上那双深沉如墨的星眸,香甜绵柔的嗓音关心道:“公子在想什么呢?不知小女子可否分担一二?”
燕行云惊醒,柔情似水的杏眸首勾勾地盯着自己看,淡淡的粉唇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他心头蓦地有种,把心底埋藏的事都告诉眼前人的强烈感觉。
他,他这是怎么了!
从小浸淫帝王权术纵横谋略,深知暴露弱点是大忌。
白薇小时候救过他,他打心底认定自己以后唯她一人。
他想过把私底下阴暗可悲的那面告诉自己心爱的女子,可每次白薇都刻意保持距离,对旁人甚至都比对他亲密。
苏烬欢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叠在一起的手,他这是,不排斥她的主动触碰。
看来,有裂缝了呢。
晚风徐徐,明月高悬,再倔强的人也有触景生情脆弱的时候。
十万大军对敌阵前他眼皮都不眨一下,面对自己刚才的念头,他却需要不断吸气鼓励。
“你,”他顿了顿,垂眸道:“你想听听,关于我的事吗?”
他不敢抬头,生怕看见苏烬欢眼里露出突兀拒绝的神情。
“我听了公子的秘密,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哦。”
苏烬欢狡黠笑道。
燕行云睫羽震颤,不可置信望向她,正好闯进一汪月下清浅的甘泉中,滋润着他干涸无助的心田。
风吹竹动,静谧月下,男子低沉的嗓音细细诉说着这些年的遗憾悔恨,孤寂的身影回到十几年前,那个小男孩终于找到可以诉说委屈难过的对象。
那晚,苏烬欢不记得到底听了多久,他说的绝大部分她早己托阁主调查清楚。
但是,想要走进他的心,必须要装得同样感同身受,痛他所痛的样子才行。
男人肯跟你分享他心底最脆弱的一面,从某种程度上讲,他愿意信任你。
救命恩人加上解语花,对付白月光的筹码又多了一层。
说到最后,燕行云眼睛红红的,苏烬欢知晓,今晚还差一个令他铭记于心的结尾。
“公子,我以后可以叫你哥哥吗?”她羞涩垂眸,复又大胆抓过他的手,虔诚炙热道:“以后,我也会是坚定站在你身后的家人,像澈哥哥在野哥哥那样。”
她眼底闪着心疼的泪光,小手用力地握着紧紧的。
这般情深义重,谁能想到只是做戏?
燕行云怔怔地看着身旁的女子,月光下她绝美的五官宛若覆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嗯。”他别过脸,声音闷闷的像从鼻头发出的一样。
她还小,不清楚这些话对他的重要性。
姑且当她只是一时心软,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不是么。
苏烬欢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和蜷缩的手指,笑容更深了。
他好像,还挺可爱的。
“哥哥,送你一个香甜的美梦。”少女笑语吟吟道。
一块清香温热、撒着黄色细小花瓣的白色糕点赫然出现在燕行云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