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锦阁——
徐嬷嬷杵在苏锦容身旁,龙飞凤舞唾沫横飞,语气激动地为她愤愤鸣着不平。
“母亲应下了?”
她扣紧牙关,指甲掐进肉里,竭力保持冷静。
换做以前,她早就嘶吼着要跑去找父亲母亲质问,或是去苏烬欢处,给她点颜色瞧瞧。
然而她几次都栽在对方手里,母亲亲自出手也没讨着好。
她明白,若自己再像之前那般冲动,只会让父亲和哥哥愈来愈疏远自己。
届时,便真中了她挑拨离间之计。
徐嬷嬷重重叹了声,愁眉拧成一团。
“夫人为保住您和世子的地位,都闹着要和离了,可国公爷做的决定,谁也没办法更改。”
她上手抹了把眼角不存在的泪,俱是皱纹褶子的脸上堆满了叹息不满。
“小姐,夫人为了您和世子,对国公爷是步步退让啊,如今还要明晃晃地受此侮辱,您往后得空就多陪陪夫人,她心里苦啊……”
苏锦容面色阴沉,默不作声地听着她絮絮叨叨。
心底积攒的怨恨咆哮着,眼里全是要喷涌而出的怒火。
徐嬷嬷又煽风点火地说了几句,眼瞧气氛到了,便借口院中还有事先行回去了。
转身时,精明算计的眉梢高高扬起。
按大小姐脾性,铁定是忍不住要出手的。
价值千金的东西,她怎能眼睁睁看着从指缝中溜走?
再者,若真让那狐媚子成了嫡出小姐,整天耀武扬威的嘴脸怕不是要翘到天上去!
她快步出了春锦阁,恰巧被经过的北平瞧见。
“秋实,我记得你说过,家里从小给你定了门娃娃亲,对方是个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
秋实扑通跪下,脸色茫然又害怕。
“小姐,是奴婢做错什么了吗?”
“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小姐不开心要打要骂都行,求求您别把奴婢赶出去。”
她说着,轻轻地爬到她脚边。
手指想拉住她裙角卑微恳求,却又不敢,只能撑在冰冷的地板上不断磕头。
她本就靠着在国公府的活计,一再逃避家里安排的这桩婚事。
即便她近来没做错什么,第一反应仍然是赶紧跪地求饶。
“我只是多嘴问问,瞧把你吓得。”
苏锦容转身落座,拿起茶盏抿了口。
满脸惊恐泪痕的秋实掀起眼皮,偷偷打量她神色。
苏锦容心里窝着气,瞥见地上哭哭啼啼恐惧瑟缩的仆人,只觉更烦躁了。
“你看你,那狐媚子的婢女整天叉腰趾高气扬的,你自小跟在我身边,怎么就这般胆小无用!”
秋实抽噎着,束手束脚地爬起身。
“是,大小姐教训的是。”
苏锦容没好气地瞪了眼她。
“你可知,你那位娃娃亲对象平日都爱在哪里厮混?”
“奴婢不知,但听闻他爱去街头巷角那些私人赌摊上待着,又或是妓馆花楼旁晃悠……”
“说说他名字?”
“好像是……叫什么文华的。”
秋实努力回忆。
她此前依稀听到母亲说过,但其极度反感这人,当时没放在心上。
大小姐今日好奇怪。
她平时对下人的事从不感兴趣,也就心情颇佳时才会顺嘴问一句。
“今日,盯着紫斓院的人怎么说?”
“大清早时,二小姐和小公子聊了会,不知塞给他什么东西,后又出了门,这会还没回来。”
秋实低着头,如实禀告。
苏锦容冷嗤:“她日子倒是过得舒坦。”
只是,苏余那小崽子,胆量见长啊!
他那低贱的侍妾生母不过是仗着徐嬷嬷的关系,才能相安无事地容他们在后院待着。
她和母亲权当养了几只听话的猫狗。
这会,他居然还敢上门讨好那贱人!
当真是吃里扒外,分不清形势的蠢货!
她揉着眉心,鼻腔重重呼出浊气,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你下去把陈大强给我喊来。”
陈大强,是专门负责看护春锦阁的府卫之一。
苏锦容靠坐在玫瑰椅上,双手抱胸,神情散漫地看向来人。
“你去闹市区寻一个叫文华的男人,年纪大概……和你差不多。”
苏锦容敷衍地吩咐着。
姓什么不重要,有名字和年纪应该也够了。
“你找到他后,就……”
陈大强领命,手上端着沉甸甸的金子,迅速出了春锦阁。
尚书府门前——
容澈亲自将她送到门外。
弯起的眸子,温柔疏离中多了几缕别的情愫。
一首以来,他强大而孤独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原以为此生注定要一人走到终点,中途却闯进旁人,说要与他并肩作战。
封闭的心脏不知沉寂了多少岁月,这会却稀奇地泛起一圈涟漪。
“苏小姐当真,不坐容某的车回去吗?”
苏烬欢笑着扫了一圈门外驻足八卦的百姓。
这会坐他的车走,和举着铜锣走街串巷宣告两人关系不一般有何区别?
就算是想刺激燕行云,也不能这样大张旗鼓。
否则,指不定先招惹来的是只老狐狸。
想起风鹤眠时,她嘴角下意识扬得更高。
也不知道他醒来看见惊雷贴在他身上的大脸,作何反应。
光是稍加猜想,就觉得乐得不行。
“不了,难得出来一趟,我还想和小桃到处逛逛。”
容澈目送着她俩离开,墙角有抹人影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他深深看了眼,勾起唇角,轻飘飘吐出一句“有趣”后,转身回府。
绝色的大美人走到哪都是瞩目的焦点。
两人遂挑了附近的小路,打算早些回府。
小巷七拐八弯,走着走着就到了无人僻静之处。
“小桃,你觉不觉着后面好像,老是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小姐你别吓我!”
小桃慌得连忙挽起她手臂,水汪汪的大眼睛西处瞟着。
虽是大白天,可巷子里吹来的风比外头要冷得多,带着渗人的凉。
经她这么一说,小桃只觉毛骨悚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两人下意识加快脚步,想要快些穿出大道去。
“小美人,这么着急去哪呢?”
苏烬欢循声望去。
男子三十左右,头发凌乱,衣裳邋遢不修边幅,手上拿着一把寒光铮亮的匕首。
“啊!”
小桃惊叫一声躲到她身后,突然又反应过来,瑟缩却坚定地挪到了她身前,张开手臂像护崽子似的。
“我……我们可以把身上的银钱都给你,只要你不伤害小姐,怎样都行……”
她的背影抖得跟筛子似的,语气颤抖,硬着头皮和歹徒交涉。
苏烬欢垂下眼睑,伸手将她拉回自己身后。
“小姐你……”
“别怕,他做不了什么。”
她摸着手腕上的七彩宝镯,眼神犀利地看向对面持刀的男子。
“哟!这小美人胆子挺大啊!”
他举起匕首在空气中晃了几下,“居然连刀都不怕。”
他噙着猥琐的笑容步步逼近,腰间系着满满一袋子的金条。
今天不知走了什么运,好端端地在赌摊前蹲着看别人过几手,突然来了个男人要找一个叫文华的。
他自己就叫文华,那人看他年纪符合,二话不说就把一袋金塞他手里。
只要将画像上女子的容颜划烂,事情便成了。
他前段时间欠了赌场不少银子,这些金条来的正是时候。
加之画像女子长得美艳,毁容之前自己先好好享受一番,岂不是财色双收!
他满目垂涎地走至她身前。
这妮子比画像上还要好看,肯定是勾了哪家夫人的郎君,被人报复来了。
苏烬欢脸色平静,“你知道,我是谁吗?”
钱文华不为所动,“怎么,想唬老子?”
给钱的男子说了,她就是一个低贱的外室女,死在外头也没人管。
再说了,哪怕真有点首尾,大不了让母亲找国公府帮帮忙。
“唉——”
苏烬欢轻轻叹了声,摇头,眼神无辜地耸了耸肩。
“好吧,是你自己非要这样的。”
钱文华一脸狐疑,举步不前。
这……合理吗?
寻常男子遇到歹徒都会害怕,她一个小女子居然这般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