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烬生（下）

洛无涯的银铃震响时，闻鹤书院的废墟上开满了石榴花。

欧阳劫的剑尖还滴着巫医的腐血，却见那些血珠落地即燃，火舌舔舐之处，焦土中钻出细密的青铜根须。根须缠上他的脚踝，竟将弑神阵的星纹烙进骨血——正是洛楚汐在第八十一世火场刻下的符咒。

"你身上有娘亲的味道。"

少女从花海中赤足走来，裙摆扫过之处，石榴花瓣皆化作带血的婚书碎片。她指尖轻点欧阳劫眉心血痣，冰层下的八万西千只瞳孔突然同时流泪："往生殿主吞的不是残魂……"

青铜海突然沸腾。

琉璃碎尸的眼泪汇成洪流，冲垮星盘结界。欧阳政在滔天血浪中看见骇人真相——每个洛楚汐的残魂里都裹着一粒石榴籽，籽内蜷缩着微缩的往生殿，而殿中红烛下坐着的，赫然是正在书写婚书的自己。

"他用痴念复刻轮回……"洛无涯的银铃缠住欧阳劫手腕，"我们才是活在赝品里的人。"

巫医的残躯突然暴长。

腐肉间钻出桂树枝桠，枝头开出的不是花，是历代欧阳政被剜出的心脏。他撕开胸膛，露出里面跳动的青铜罗盘——盘面刻着初世未寄出的婚书，朱砂写就的"同穴"二字正渗出血珠。

"好孩子，你娘亲的魂……"巫医的声线突然变成洛楚汐的嗓音，"就养在这些心脏里。"

欧阳劫的剑锋突然调转。

弑神阵的星纹在他瞳孔中倒旋，剑尖刺入欧阳政心口时，整片青铜海突然静止。没有血，只有大团星尘从伤口涌出，尘雾中浮现洛楚汐完整的灵魄——她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那里插着初世的桃木剑，剑穗上系着枚银铃。

"第八十五世的婚书……"她的灵魄抚过欧阳劫的脸，"要你们父子同写。"

洛无涯突然割破掌心。

血珠凝成青铜笔，笔尖蘸着冰层下的琉璃泪。她在虚空中写下婚书首字时，往生殿主的碎尸突然尖啸——所有石榴籽同时爆裂，籽内微缩的往生殿如烟花绽放，每个殿中都跃出持剑的欧阳政，剑锋尽指洛无涯咽喉。

"纵百劫烬……"

欧阳劫抱住浑身是血的洛无涯滚入花丛。弑神阵的星纹自地底升起，将两人缠成茧状。当第一缕星纹触及洛无涯后颈时，她脊背上突然浮出完整的青铜海舆图——天枢位钉着闻鹤书院，玉衡位悬着往生殿，而摇光位空缺处，正是欧阳劫心口新生的剑痕。

"原来你才是阵眼……"欧阳政咳出星尘，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双手，"楚汐，你连这一步都算到了吗？"

洛无涯在星茧中睁开双眼。

她的瞳孔变成两面青铜镜，左眼映出初世铸剑炉中的相拥，右眼映着第八十西世灰烬里的婚书。当琉璃碎尸的利爪穿透星茧时，她突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欧阳劫眉心的朱砂痣上——

痣裂开了。

一粒裹着银铃碎片的桂子坠落，在血泊中生根发芽。新生的桂树穿透往生殿主胸膛，枝头银铃震响处，青铜海突然蒸发成雾。

雾散时，闻鹤书院完好如初。

十六岁的洛楚汐正在廊下煮茶，腕间银铃随着捣药声轻响。她抬头望向突然出现的欧阳劫，眸中映出他染血的衣襟："公子可是来取《烬痕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