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地底的哭声像一把生锈的刀,缓慢地锯开夜色。
欧阳政跪在梧桐树下,十指深深插进冻土。指甲翻裂的疼痛让他保持清醒——自从忘川河畔那面青铜镜碎裂后,他的记忆就不断被新的真相覆盖。那些虚假的画面像蛇蜕般层层剥落,露出底下血淋淋的底色。
"出来......"他嘶哑的声音惊飞了檐角铜铃,"我知道你在那里。"
泥土突然开始蠕动。
一只青白的小手破土而出,指尖挂着半截红线。那手不过婴儿大小,腕骨却套着个精致的银铃,铃铛表面刻着"七"字。随着铃铛晃动,欧阳政太阳穴突然刺痛——
第七世的记忆洪水般涌来。
雪夜冷宫,洛楚汐蜷缩在蒲团上,腹部高高隆起。她手中攥着把青铜匕首,刀尖抵着自己心口,而欧阳政的剑正架在她脖颈。
"剖出来。"那时的他声音冷得像冰,"你腹中孽种必须死。"
记忆里的洛楚汐在笑。她唇边溢出的血染红了胸前的银铃:"好啊......"刀尖毫不犹豫刺入肌肤,"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现实中,欧阳政的指尖触到了地底那具小棺材。
棺木不过尺余长,通体漆黑,表面用金漆画着诡异的星图。当他掀开棺盖时,扑面而来的不是腐臭,而是浓郁的梧桐花香——棺中铺着厚厚一层干花,花堆里蜷缩着个青铜婴儿。
正是忘川桃林中见过的那个。
婴儿心口的"烬"字此刻变成了"诺",它怀中抱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内封存着一滴血。当欧阳政的阴影笼罩棺木时,婴儿突然睁眼,瞳孔里流转着完整的星象图。
"阿政。"婴儿开口竟是洛楚汐的声音,"你终于找到我们的孩子了。"
银铃突然疯狂震颤。
欧阳政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第八世雪夜,他剜出左眼时,洛楚汐其实就站在他身后;
忘川河畔的青铜镜,是她故意让他看见的残缺记忆;
就连桃林中那个红衣少女,也不过是她斩出的一缕执念......
"你算计我。"他掐住青铜婴儿的咽喉,却摸到一道熟悉的疤痕——那是第三世他为洛楚汐挡箭时留下的伤痕。
婴儿咯咯笑起来。它掰开欧阳政的手指,将那颗血珠按在他眉心:"不是算计......是教学。"
血珠融入皮肤的刹那,整座冷宫突然倾斜。地底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梧桐树根纷纷断裂,露出埋藏在更深处的青铜柱群——每根柱子上都绑着具尸体,全部是不同世代的欧阳政。
最中央那根空柱前,站着浑身湿透的洛楚汐。
她腹部的伤口己经愈合,取而代之的是一株青铜树幼苗,嫩绿的叶脉间流淌着金色液体。当她转身时,欧阳政看清了她手中提着的东西——
巫医的头颅。
腐坏的嘴唇还在开合:"将军可知......青铜海真正的用途?"
洛楚汐甩手将头颅抛向空柱。头颅接触柱面的瞬间,所有铜柱同时亮起血色纹路,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星盘投影。而盘中央缺失的那一块,赫然是欧阳政方才挖出的黑棺形状。
"来啊。"洛楚汐张开双臂,青铜树枝从她指间疯长,"完成你第八世没做完的事。"
她身后浮现出初世祭坛的虚影。玄衣巫女手中的匕首悬在半空,而祭品少女的胸膛己经剖开——两颗心脏在血泊中跳动,一金一红,由无数青铜根须相连。
欧阳政突然明白了那些银铃的含义。
每个铃铛都代表一世轮回。
而铃舌......全是他的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