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透青铜碑的刹那,整片漠北草原开始燃烧。
不是火焰,是桃花——那些从碑文裂缝中涌出的血色花朵,遇风即燃,金粉般的灰烬飘向天际,将朝阳染成黄昏的颜色。欧阳政站在碑前,新生的黑发被热浪掀起,发梢缠绕的红线寸寸崩断。他伸手去抓,却只握住一缕灼热的空气,和红线末端那朵将开未开的花苞。
花苞在他掌心颤抖,突然绽开——
里面蜷缩着一个婴儿。
通体青铜,双目紧闭,心口刻着褪色的"烬"字。
欧阳政的呼吸凝滞了。他认得这个孩子。百世之前,冷宫梧桐下,洛楚汐曾将它捧给他看,那时它还会哭,会动,会攥着他的手指咯咯地笑。后来……
后来是他亲手将它钉入剑炉,为了所谓的"斩断孽缘"。
"将军后悔了吗?"
红衣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欧阳政没有回头,他知道那不过是洛楚汐残留的一缕执念,真正的她早己死在昨夜子时的往生殿里,死在青铜树根系绞碎星盘的那一刻。
可当银铃声靠近,他还是忍不住侧过脸——
少女的嫁衣被晨光穿透,像一张脆弱的血膜。她踮起脚,将唇贴在他耳畔:"你看,我们的孩子回来了。"
青铜婴儿突然睁眼。
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旋转的星云,映出无数个支离破碎的轮回——
第一世,他是玄衣巫女,她是祭品,他在祭坛上剜出她的心脏;
第三世,他是将军,她是敌国公主,他亲手将她的尸骨挂在城头;
第七世,他是帝王,她是冷宫弃妃,他赐她鸩酒时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每一世,他都杀了她。
每一世,他都忘了自己爱过她。
"阿政。"红衣少女的指尖抚上他的喉结,那里有一道陈年旧伤,是洛楚汐某一世用发簪刺的,"这次轮到你了。"
青铜婴儿咯咯笑起来,伸出小手抓住欧阳政的衣襟。它的掌心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蠕动的根系——正是那株吞噬星盘的青铜树幼苗。
欧阳政突然明白了。
不是他在轮回中寻找洛楚汐。
而是洛楚汐的执念困住了他,用百世血泪浇灌出这株青铜树,只为让他尝遍她受过的痛。
桃树在风中剧烈摇晃,枝头银铃响成一片。恍惚间,欧阳政听见八岁洛楚汐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笑:"纵百劫烬,痴念生——阿政,你教我的咒语,记得吗?"
记得。
当然记得。
那是他们初遇时,他骗她念下的血誓咒。
欧阳政缓缓跪地,额头抵在青铜碑上。碑文己经模糊,只剩"同穴"二字愈发清晰,像是被血泪重新描摹过。他闭上眼睛,听见自己的心跳渐渐与桃树根系同步,听见忘川河水在骨缝间流淌,听见洛楚汐在很远的地方哼着歌……
红衣少女从背后抱住他,青铜婴儿爬到他肩上。
"我们回家。"她说。
第一缕真正的阳光照下来时,青铜碑轰然倒塌,碑下露出一具相拥的骸骨——
男尸心口插着匕首,女尸唇间含着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