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求死
半年前，江州宜城。
深夜时分，小蝶轻轻推开，一间不起眼的民居的房门。借着月光，当她发现这里财物并不少时，有些窃喜。她小心翼翼地在屋内翻找，最后选定了琉璃盏。她们的行规，一家一次只能偷一件物品。这个琉璃盏，她觉得应该价值不菲，应该是屋内所有物品中最贵的。当她抱着琉璃盏，正准备离开时，这才发现屋内的桌前竟坐了一名男子，他身着一件藏青色长袍。他所在的位置，没有一丝夜色，藏青色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他背对着她，挺直脊背，黑色的长发垂至腰间，隐隐在随风轻轻拂动。她进入时明明记得屋内没有人。
她忙从那人的背影上收回目光，忐忑不已蹑手蹑脚地离去。谁知竟在跨过门槛时，因为太过紧张而不小心被绊了一脚。哪怕是细小的动静，在静夜里也十分清晰。她不敢回头看，抱着琉璃盏慌忙逃跑，气喘吁吁跑了许久，才敢回头，发现身后无人，那人并没有追来，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小蝶可以肯定，那名男子听到动静了，但是他并未有任何动作。小蝶行窃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自己财物被盗，而无动于衷的人，真是稀奇。
五年前小蝶爹娘过世后，她便开始做起了这个行当。小蝶的家在宜城的一个小巷子里，她的父亲和母亲，一直是街坊邻居嘲笑的对象。母亲行为放荡，父亲懦弱胆小。直到那次，母亲再一次和他人偷情时，被父亲发现，忍无可忍的父亲将母亲活活打死，而后跳河自尽。
父母过世后，她开始过上了流离失所的日子，她是在一个冻饿交加的冬天遇到的小乙。小乙自封神偷，他整日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街坊邻居，都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甚至一发现家中失窃，便不由分说带人将小乙打一顿。但是小乙救了她，他为她偷来了一件御寒的冬衣，还将自己偷来的东西换成吃的，分给她。
自那之后，她便跟着小乙做了跟班，开始了与小乙联手行窃的生活，最初是小蝶在外望风，小乙去偷盗。后来小乙发现小蝶的手法较他更为灵活熟练，便改让小蝶前去下手，他去望风。小乙很讲规矩，只偷有钱人家，两人吃饱后，还会把余钱分给其他饿肚子的人，然后他们再去偷。两人一起偷了不下百家，直到半年前，小乙独自行窃时，被人发现，打瞎了一只眼睛，便去了别处讨生活。离开时他说，这里从此都是小蝶的地盘了。
没想到，小乙走后，小蝶第一次独自行窃，便遇到了这只肥羊。
她把琉璃盏在当铺换了几两银子，终于填饱了独自。
几天后，当她花完琉璃盏换来的钱，竟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里。那天男子有客人，他与客人在窗前饮茶，她偷偷躲在窗外，想等到客人走了之后再入内。没想到他请客人喝茶，还真是喝茶，两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客人喝完茶后缓步离开。他仍端坐原位，细细品着早已凉透的茶水。小蝶换了个位置，偷偷向里看时，他缓缓放下茶杯，低垂着眉目，不知在看什么，好似在沉思，面容一半沐浴在灯光下，一半沉浸在昏暗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小蝶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那半张沉浸在昏暗中的面庞，但已隐隐感受到那入骨的冷峻。
小蝶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蹑手蹑脚地去翻找东西时，发现桌上就有一个钱袋，她打开后，发现里面都是碎银。她惊喜地转过身，就欲离开时，无意中扫了一眼男子的身影，竟无意中发现他的身旁竟然有一把轮椅。
小蝶在原地愣怔了许久，她望着那名男子，昏黄的灯光下，他的那半张面孔仍旧是冷峻非常，最后慌忙逃也似地离开。
自那之后，小蝶常常光顾那里，每次都是光明正大地去，男子仍是没有任何反应。有时小蝶能从背后感受到他的目光，轻轻地落在她身上，又轻轻地离开。
小蝶能确信男子双目能看到一切的，但是他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男子家中的财物在一件一件地减少。小蝶的行窃越来越明目张胆，她时常白日光顾这里。
男子要么端坐在屋内，要么坐在窗前，任她偷盗。没多久，男子家里的东西，几乎快被小蝶搬空了。小蝶特地租了一处民居，将从男子那里偷来的东西，都放在了那里。
男子家已经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了。但是小蝶还是忍不住每隔几天来看一次。
当小蝶发现这种行为早已无利可图时，不禁有些疑惑，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当她已经第六次光顾男子家中，还是发现不了任何值钱的东西，一无所获，她决定以后不再来了。
没想到没过几天，她竟鬼使神差地再次来了。当她在一天黄昏，不知不觉走到男子家门口时才发现这个事实。她下定决心这是她去的最后一次。
她缓缓推开了房门，跨了进来，并未像往常那样，在房内看到男子的身影，只隐约看到男子好似正躺在榻上，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去看男子的身影。她专心在屋内到处翻找，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正当她准备打道回府时，突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抽屉最下面的那格里有一袋碎银……”
小蝶回首望过去，发现男子正躺在榻上，他早已睁开了眼，他的眼中没有一丝倦意，“不信，你可以取来看看。“
小蝶依照男子的话，打开抽屉，果然发现了一个钱袋，她打开一看，满满的碎银，这袋碎银的价值，比她之前从他这里偷走的所有东西都要多。
“既然已经找到了，可否帮我一个忙？“男子道。
小蝶看向男子，“什么忙？“
男子缓缓侧首望着她，眼中没有任何感情，他一字一顿道：“杀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