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文化宫门口的倒爷历险记

正月十五的灯笼还未撤下，青屿文化宫门口的法国梧桐却己挂满冰棱，远远望去，犹如老寿星打翻的冰糖罐一般，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陈朝阳蹲在台阶上，呵出一口热气，试图温暖一下被冻得有些僵硬的双手。他身上穿着一件军大衣，大衣里鼓鼓囊囊地塞着二十盒《红太阳》磁带，随着他的动作，兜里的钢镚儿不时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这声音仿佛是一首独特的“倒爷进行曲”。

林晓棠则站在一旁，裹着一条枣红色的围巾，正认真地清点着货物。她手中的圆珠笔在己经被冻硬的笔记本上艰难地滑动着，留下的字迹歪歪扭扭，活像一条条蚯蚓。

“电子表进价八块五，批发市场东北角第三个摊位……”林晓棠的声音还未落，突然，一道身影如闪电般从斜刺里窜了出来。这是一个穿着貂皮的大哥，他的挎包里露出半截青龙纹身，显得有些嚣张跋扈。

“小兄弟，要深圳最新款牛仔裤不？”大哥满脸堆笑地问道。

陈朝阳正准备开口说话，却见林晓棠迅速地将她手中的塑料尺抵在了那人的挎包上。她的动作快如闪电，让人猝不及防。

“拉链头生锈，线头外翻——这是石狮尾货市场的瑕疵品。”林晓棠的声音清脆而果断，仿佛她对这个挎包的来历了如指掌。

听到林晓棠的话，那名貂皮大哥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他讪笑着想要撤退。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文化宫的大钟突然敲响了九下。那钟声如同惊雷一般，震得梧桐树上的冰棱簌簌地往下掉，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所震撼。

陈朝阳趁着这个时机，迅速地支起了折叠桌。然而，他的动作还没有完成，五个戴着红袖标的大妈就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五个大妈身材各异，但都显得十分干练。其中最矮的那个大妈踮起脚尖，几乎要够到陈朝阳的耳朵，她的声音尖锐而响亮：“临时摊位费一天五块！”

陈朝阳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连忙看向林晓棠，希望她能帮忙解释一下。林晓棠见状，急忙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盖着街道办印章的纸条，说道：“阿姨，我们是勤工俭学的学生……”

然而，林晓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大妈手中的算盘声打断了。只听见那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响着，大妈头也不抬地说道：“学生证打七折，三块五！”

陈朝阳摸了摸口袋里的钢镚儿，心中一阵肉疼。他犹豫了一下，忽然瞥见大妈们手腕上清一色的电子表，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连忙从书包里摸出两盒磁带，递到大妈们面前，说道：“要不您几位收这个？这可是最新版的《中华大家唱》！”

当那熟悉的旋律——《在希望的田野上》，从大妈们的录音机里缓缓飘出时，仿佛时间都被这悠扬的歌声所凝固。而就在这时，折叠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墨迹尚未干透的“特批摊位证”，仿佛在默默诉说着这个小小的摊位背后所蕴含的故事。

阳光渐渐洒下，十点钟的太阳刚刚化开冰碴，给这个寒冷的早晨带来了一丝温暖。然而，这丝温暖很快就被一群身着太空棉夹克的姑娘们所淹没。她们像潮水一般涌来，带着青春的活力和对时尚的追求。

在人群中，吴莉莉格外引人注目。她踩着新买的高跟鞋，自信地走在摊位前，宛如一位活体模特。每一次她轻轻抖动貂毛领子，都会有两片人造毛飘飘落下，仿佛是她身上的时尚元素在向人们招手。

“港台风情保暖裤，穿上能跳霹雳舞哦！”吴莉莉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与此同时，陈朝阳正专注地给一位大妈试戴电子表，他耐心地讲解着手表的功能和特点，大妈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的场景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刺啦”的巨响。众人的目光纷纷被吸引过去，只见王大壮正展示着一条牛仔裤的弹性，由于用力过猛，裤裆处竟然裂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就像一个咧嘴笑的表情包。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大家都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摊位前陷入了短暂的尴尬。但林晓棠却眼疾手快，迅速抖开一张年画，巧妙地将那尴尬的裂口遮挡住。陈朝阳见状，立刻抄起浆糊刷子，在裂缝处轻轻一抹，然后笑着说道：“这可是最新设计的街头破洞风哦！”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位姑娘竟然真的掏出了十五块钱，买下了这条“别具一格”的牛仔裤。临走时，她还不忘夸赞一句：“这设计够新潮的！”

晌午最热闹时，斜对角突然支起个气派的帆布棚。

穿皮尔卡丹西装的眼镜男举着电喇叭喊："正版梦特娇，假一赔十！"

陈朝阳眯眼细看那T恤商标，分明是"梦特娇"绣成了"梦特娇"。

林晓棠从书包掏出放大镜："经纬密度不够，金线反光度差0.3个点。"

陈朝阳刚要揭穿，忽然被个戴前进帽的老头拽住衣角："小伙子，换外汇券不？"

他还没反应过来，三个穿制服的市容管理员己从煎饼摊后转出来，领头那个的公文包上还沾着甜面酱。

人群炸锅的瞬间，陈朝阳卷起帆布包就想跑，却被林晓棠按住手腕："看他们袖章别针松了。"

她突然举起件印着"中国"字样的运动服："亚运会志愿者旧衣义卖！"管理员凑近检查时，陈朝阳顺势抖开运动服，袖口里藏的二十张代金券天女散花般飘落。

趁乱抢代金券的人群冲散了队形，等管理员从人堆里挣扎出来时，折叠桌上早己摆好《中学生社会实践证明》。

穿皮尔卡丹的眼镜男就没这么幸运了，帆布棚被当违建收缴时，他镶金牙的嘴里正迸发出闽南味十足的哀嚎。

日头西斜时，陈朝阳数钱的手突然僵住——少了三盒磁带。林晓棠指着梧桐树下蜷缩的棉猴小孩："第六次了，每次转完《亚洲雄风》就走。"

陈朝阳攥着辣酱瓶盖要追，却被拽住衣角："他兜里露出的是市重点校徽。"两人跟着小贼七拐八绕钻进胡同，尽头却是个摆满旧书的铁皮棚。

戴眼镜的男孩正把磁带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里塞，听见动静吓得把圆珠笔戳进墨水瓶。

陈朝阳刚要开口，林晓棠突然抽出本《立体几何解题技巧》："用磁带回形针做辅助线，能解这道三棱锥题。"

男孩的镜片蒙上雾气时，胡同口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三轮车上《红太阳》磁带正在夕阳下反着光。

华灯初上时，文化宫台阶前飘起烤红薯的香气。

陈朝阳啃着冷馒头清点战利品：牛仔裤库存告罄，电子表只剩样品，倒是意外收获两本绝版习题集。

林晓棠把皱巴巴的钞票按面值排好，突然从军大衣内兜掏出个铁皮盒："今天收的粮票，够换三十斤鸡蛋。"

陈朝阳刚要欢呼，吴莉莉踩着断掉的高跟鞋蹦过来："我的模特费得加两串糖葫芦！"

王大壮抱着裂裆牛仔裤傻笑："朝阳哥，明天还来不？"文化宫顶楼的钟声再次响起，惊飞了在年画堆里打盹的野猫。

陈朝阳摸出兜里焐热的辣酱瓶盖，上面新刻的"连锁计划2.0"在月光下泛着油光。

他们还不知道，马路对面的电话亭里，貂皮大哥正对着大哥大嘀咕："对，就是那俩学生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