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时节,海风裹挟着浓郁的鱼腥味,如一头凶猛的野兽,猛地撞开了那扇破旧的院门。赵秀兰正蹲在腌菜缸前,聚精会神地数着缸里的辣椒。她那粗糙的手指在暗红色的汁液中穿梭,汁液顺着指缝流淌,滴落在她那双破旧的胶鞋上,将鞋面上的“回力”商标染成了“囧力”。
就在这时,陈朝阳像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他手里拎着一个从废品站淘来的铁皮桶,桶底粘着的《安全生产手册》残页在风中哗啦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它的沧桑历史。
“妈!食品厂的王主任要订五十瓶!”陈朝阳兴奋地喊道,声音在小院里回荡。
赵秀兰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了一跳,手中的笊篱“当啷”一声掉进了腌菜缸里,溅起的汁液溅到了她的脸上。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缸底的狸花猫如离弦之箭般窜上了房梁,它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下面的一切。
赵秀兰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汁液,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儿子从裤兜里掏出的那张订货单。那张油渍斑斑的纸上,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船锚标志,那是陈朝阳用冻带鱼蘸着印泥盖的防伪章。
“订金二十斤粮票,交货再补三十斤!”陈朝阳的声音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激动。
原本平静的家庭作坊,此刻却如临大敌般紧张。陈大海拖着那早己不堪重负的病体,强忍着咳嗽和咳血的痛苦,将渔船改造成了一条临时的生产线。他拆卸下船上的柴油机,将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搅拌器,而那原本用于推进船只的螺旋桨叶片,则在高速旋转下,将辣椒碎搅得漫天飞舞。
就在这时,林晓棠像一阵风似的冲进院子,怀里紧紧抱着一台从教务处偷来的油印机。她那原本整齐的马尾辫此刻也有些散乱,上面粘着的粉笔灰,随着她的动作簌簌地落在了一旁的订货单上。
“用这个印标签!”林晓棠气喘吁吁地喊道,“就说咱们是校办企业!”
然而,原料危机却在午夜时分如暴风雨般突然袭来。陈朝阳手举着煤油灯,焦急地翻遍了三个腌菜缸,却惊觉辣椒的库存竟然只够制作区区三十瓶!
正当众人束手无策之际,赵秀兰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猛地抄起一根竹竿,毫不犹豫地捅向屋檐下悬挂着的干海带。
“掺这个!”赵秀兰喊道,“你爸当年出海,全靠这海带辣椒酱续命呢!”
陈大海蜷缩在藤椅里,听着妻子的话,不禁笑了起来,但笑声很快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所打断。他咳出的暗红色血沫子,溅落在那张订货单上,将原本清晰的“质量第一”几个字,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热血第一”。
包装革命充满了黑色幽默,让人忍俊不禁。林晓棠竟然偷偷地把生理实验室的广口瓶洗得干干净净,原本瓶身上醒目的“浓硫酸”标签被辣酱糊住,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幅抽象派的油画,让人摸不着头脑。
大刘也不甘示弱,他贡献出了他奶奶的陪嫁瓷坛。这个瓷坛虽然有些年头了,但坛底还粘着民国三年的胭脂印,仿佛在诉说着它曾经的故事。
而最绝的要数吴莉莉抱来的饼干盒了。铁皮盖上的米老鼠图案被辣椒油浸泡后,竟然变成了关公脸,那模样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当教导主任来家访时,差点把这个饼干盒当成违禁品给没收了。
交货日的清晨,码头热闹非凡,就像一锅煮沸的火锅。二十箱辣酱被渔网兜着,高高地堆在船头,赵秀兰的蓝头巾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为这热闹的场景增添了一抹亮色。
陈朝阳正忙着往瓶口系麻绳,这些麻绳可是他拆了教室的窗帘搓成的呢。就在他专心致志的时候,突然瞥见林晓棠正蹲在礁石后面,鬼鬼祟祟地改着标签。走近一看,只见林晓棠把“校办”两个字糊掉,然后歪歪扭扭地写上“航天特供”西个字,还自言自语道:“这样一改,是不是更有档次了?”
在运输环节,发生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陈大海竟然将渔船的发动机改装成了一辆三轮车,而且这辆三轮车还突突突地冒着黑烟,以一种极其夸张的方式冲进了食品厂的大门。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震撼,以至于看门的大爷都惊得假牙都掉了下来,他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算机动车还是海鲜啊?”
而另一边,王主任则捏着鼻子来验货。当他的指尖刚刚碰到那瓶所谓的“浓硫酸”时,赵秀兰突然塞给他一勺辣酱,并热情地说道:“尝尝!这可是当年知青下乡时用来提神的好东西呢!”
接下来的结账环节更是让人匪夷所思。王主任小心翼翼地将粮票藏在一本《红旗》杂志里,然后像做地下交易一样,鬼鬼祟祟地递给了陈朝阳。而陈朝阳也毫不示弱,回赠给王主任一瓶“特制版”,瓶子里竟然泡着老王头贡献的西洋参片。
就在众人都还处于惊愕之中时,林晓棠突然掀开了账本,大声说道:“王叔,您多给了五斤粮票!”众人闻言,皆是一愣。然而,就在他们愣神的瞬间,林晓棠的指尖却迅速地划过了账本上的某一行小字,轻声解释道:“这是预付下次订单的定金哦。”
庆功宴在柴油机的轰鸣声中正式开始了。赵秀兰用订单的尾款买了一条肥美的猪后腿,那浓郁的肉香和刺鼻的辣酱味交织在一起,熏得屋顶上的猫不停地打喷嚏。
陈大海端起搪瓷缸,轻轻抿了一口白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举起一张X光片,大声说道:“你们看,老子这肺上的黑点子,像不像辣椒籽啊?”众人哄堂大笑,笑声在简陋的屋子里回荡。
就在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陈朝阳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图纸,展开后原来是一张扩建的草图。他指着图纸上的某个位置,兴奋地说:“咱们把隔壁吴婶家的鸡窝改造成发酵车间,这样就能扩大生产了!”
然而,危机却在午夜时分悄然降临。陈朝阳正蹲在茅房里修改账本,突然听到院墙外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声:“着火啦!”他心中一紧,急忙冲出去查看,却发现只是月光透过玻璃瓶的反射,在墙角的稻草堆上形成了一个红色的光斑,看起来像是着火了一样。
就在这时,教导主任举着手电筒匆匆赶来。手电筒的光束扫过那堆稻草时,正好照到了一个“航天特供”的标签。林晓棠见状,灵机一动,迅速打开收音机,播放起了《东方红》的旋律。激昂的音乐声响起,惊得房顶上偷听的野猫“嗖”地一下逃窜而去。
在如水的月光下,首笔订单的粮票如同一片璀璨的星河般铺陈开来。赵秀兰数钱的手突然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在了半空中,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某张粮票的背面,仿佛那里隐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着那张粮票,感受着上面铅笔字的凹凸不平。那是西个简单的字——“好好治病”,字迹虽然有些潦草,但赵秀兰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王主任的笔迹。
陈朝阳好奇地凑过来,想看个究竟。当他看到那西个字时,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一定是王主任对赵秀兰的关心和祝福。
就在这时,三只狸花猫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它们在粮票堆里欢快地打滚,仿佛这里是它们的游乐场。其中一只猫的爪子无意间在粮票上留下了几个歪歪扭扭的爪印,恰好拼成了一个“厂”字。
夜风轻轻地吹过,带来了 1991 年的第一缕暖意。这股暖风似乎也将那股辣酱香吹向了远方,一首吹到了海平线那端的星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