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蝉鸣如潮水般汹涌,裹挟着咸湿的海风,从敞开的窗户涌入教室。这股热浪和潮气让人感到有些不适,但陈朝阳似乎并未受到影响。他正专注地用冻带鱼尾巴蘸着红墨水,在校历上划拉着中考倒计时。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咔哒咔哒”声由远及近,打断了陈朝阳的动作。原来是吴莉莉穿着镶有水钻的凉鞋,踩着轻快的步伐走过走廊。她手里捏着一本卷成喇叭状的《中学生守则》,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色,仿佛有什么重大新闻要宣布。
“特大新闻!物理实验组搞对象被主任逮啦!”吴莉莉的这声吆喝,如同惊雷一般,在教室里炸响。这比下课铃还要提神,惊得窗台上原本正在打盹的狸花猫猛地跳了起来,一爪子拍翻了粉笔盒,白色的粉笔散落一地。
流言就像渔港的台风一样,迅速传播开来。午休前,大家还在议论着“陈林二人组偷用实验室传纸条”,可到了下午,这个传闻就己经演变成了“辣酱瓶里藏情书”。而等到放学的时候,版本更是升级成了“渔船私会被渔民目击”。
大刘蹲在自行车棚里,嘴里啃着一块辣酱饼,油乎乎的手指指着墙上的粉笔字,对周围的人喊道:“最新消息!教导处要查早恋档案啦!”那行“早恋死全家”的涂鸦,在海风的吹拂下,显得有些支离破碎,仿佛一条被海浪打散的破渔网。
教导主任的审查就像涨潮一样准时,从来不会迟到。当陈朝阳被教导主任像拎小鸡一样拎进办公室的时候,老王头正戴着放大镜,全神贯注地研究着从陈朝阳课桌里搜出来的那半袋辣酱。
老王头的镜片后面,射出的目光就像探照灯一样犀利,他紧紧盯着那半袋辣酱,仿佛要透过包装看到里面的辣酱有什么秘密似的,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包装上的红心……肯定是暗号吧?”
就在这时,林晓棠抱着全班的物理作业本,“恰好”路过办公室门口。也许是因为作业本太多,她一个不小心,怀里的作业本就像天女散花一样“哗啦”一声散落了一地。
而最上头那本翻开的作业本,页面上的内容更是让人瞠目结舌——竟然画着一幅电路图版的《鹊桥相会》!只见图中的牛郎织女被画成了两个电阻,而那些喜鹊则被画成了串联在一起的导线。
林晓棠见状,连忙弯腰去捡地上的作业本,一边捡还一边解释道:“老师,这可不是普通的画哦,这是我为了帮助同学们更好地理解并联电路而发明的创新教学法呢!”
然而,就在林晓棠弯腰捡作业的时候,她的马尾辫像长了眼睛一样,“嗖”的一下扫过了教导主任的假发。更巧的是,她发丝间别着的那只蝴蝶发卡,竟然精准无比地勾住了主任假发里的一根尼龙丝。
教导主任突然感觉到头上一轻,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抢救自己的假发,结果手里的那袋辣酱却在慌乱中“刺啦”一声裂开了。
刹那间,红红的辣椒油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哗”的一下全都倾泻在了教导主任放在桌上的《早恋学生档案》上,不偏不倚,正好在档案上洇出了一个大大的心形。
这戏剧性的一幕,被窗外偷看的吴莉莉用随身听全部录了下来。随着吴莉莉按下录音键,随身听里的磁带也“滋啦滋啦”地转得欢快起来。
危机公关在渔船甲板上紧急启动。陈朝阳用烧火棍在船板上画战略图,三只狸花猫蹲成等边三角形旁听。
“得让主任相信咱们是纯洁的生意伙伴!”他戳了戳晾在船舷的辣酱瓶,玻璃瓶在月光下泛着红光,“明天咱就去校门口摆摊,你收钱我吆喝,要多铜臭有多铜臭!”
林晓棠忽然从书包掏出个算盘,劈啪打得脆响:“得算上吴莉莉——她今天偷录的磁带能换二十斤粮票。”
次日清晨的校门口成了戏台。陈朝阳扯着嗓子喊“辣酱拌饭考重点”,脚边纸箱堆着《五年中考三年模拟》。
林晓棠攥着油渍麻花的零钱袋,每收五毛钱就送张手抄公式卡——傅里叶变换被改成“复合函数表白法”,笛卡尔心形曲线旁标注“爱情最优解”。
吴莉莉抱着录音机蹲在煎饼摊旁,镶水钻的指甲猛戳暂停键:“最新证据!陈林集团非法经营!”
教导主任的突袭充满黑色幽默。他举着《早恋档案》冲来时,陈朝阳正给买辣酱的女生讲解“酸碱中和与恋爱关系”:“早恋就像浓硫酸,处理不好会灼伤……”
林晓棠突然掀开纸箱,露出底下捆成炸药包状的《黄冈密卷》:“主任,我们在筹备中考爱心义卖!”
老王头恰巧路过,眼镜片上还沾着辣酱渍:“这解题思路有创意!早恋要是能转化成学习动力……”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教务处的地板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陈朝阳站在办公桌前,手中紧握着一本皱巴巴的账本,上面沾满了辣酱渍和盐粒。他小心翼翼地翻开账本,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支出,如“某月某日资助大刘买辅导书”“某月某日为班级购劳动工具”等等。
与此同时,林晓棠站在一旁,手中递上一封盖满红手印的联名信。这封信的特别之处在于,五十个签名围成了一个心形,而在这个心形的中心,赫然画着被叉掉的“早恋”二字。
主任坐在办公桌后面,他的假发在吊扇的吹拂下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可能被吹走。他看着陈朝阳和林晓棠,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似乎既惊讶又无奈,最后缓缓开口问道:“你们这……算早恋还是早熟?”
陈朝阳和林晓棠对视一眼,然后陈朝阳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船模型。这个木船虽然小巧,但制作得非常精致,甲板上还有两个火柴人,它们高举着“重点高中”的横幅,而船舱里则塞满了微型的习题集。
“这是咱俩的‘革命友谊号’。”陈朝阳解释道,他的指尖还粘着一些502胶水,“您要是不信,随时可以拆开检查——”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林晓棠突然伸手掰断了桅杆。只听“咔嚓”一声,桅杆断成两截,而从里面飘出了一张纸条。陈朝阳和主任都惊讶地看着这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距离中考还有38天”。
傍晚时分,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仿佛是上天要将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冲刷干净。陈朝阳蹲在走廊里,专注地修理着他的渔船模型。雨水从他的裤脚滴落,在石灰地上汇聚成了一个迷你版的渤海湾。
就在这时,林晓棠甩着湿漉漉的马尾辫走了过来。她的步伐轻快,似乎并没有被这场大雨所影响。走到陈朝阳身边时,她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迅速地将一颗樟脑丸塞进了他的手心。
“给你,这是用来防蛀的,也可以防止某些人的脑子进水。”林晓棠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
陈朝阳有些惊讶地看着手中的樟脑丸,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教导主任办公室里传来了《运动员进行曲》的音乐声。这激昂的旋律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有些突兀,紧接着,又传来了一阵“刺啦”声,那是撕碎档案的声音。
这声音像是给这场闹剧画上了一个休止符,一切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当月光慢慢爬上码头时,那艘被修补好的模型船被拴在了真渔船的桅杆上。陈朝阳借着渔火的光亮,仔细地数着账本上的粮票。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某一页的角落里,那里画着一个戴着蝴蝶发卡的火柴人,旁边还标注着一行字:“林氏危机公关费——赊账”。
咸涩的海风轻轻掠过船舷,惊起了几只夜鹭。它们拍打着翅膀,发出清脆的声响,与远处吴莉莉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我的随身听进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