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张曹郑列传

张纯，字伯仁，是京兆杜陵人。他的高祖父张安世，在汉宣帝时担任大司马卫将军，被封为富平侯。父亲张放，担任汉成帝的侍中。张纯年少时就继承了爵位和封邑，汉哀帝、汉平帝年间担任侍中，王莽执政时官至列卿。当时正逢王莽篡夺政权，很多人失去了爵位和封邑，张纯因为敦厚谨慎、遵守规矩，得以保全先前的封爵。

建武初年，张纯率先到朝廷拜见皇帝，因此得以恢复封国。建武五年，被任命为太中大夫，派他率领颍川的精锐骑兵去安定荆、徐、扬三州地区，监督物资运输，监管各位将领的军营。返回后又带兵在南阳屯田，升任五官中郎将。有关部门上奏，不是宗室的列侯不应该恢复封国。光武帝说：“张纯担任宫廷侍卫己经十多年了，不要废除他的封国，改封他为武始侯，食邑为富平侯封邑的一半。”

张纯历经几代皇帝都在朝中任职，熟悉过去的典章制度。建武初年，旧有的典章制度大多缺失，每当遇到有疑问的争议，总是向张纯咨询，从郊外祭祀天地、宗庙祭祀、婚冠礼、丧纪礼仪等方面，他都做了很多订正。皇帝非常看重他，让张纯兼任虎贲中郎将，多次被召见，有时一天能被召见三西次。张纯因为宗庙制度尚未确定，昭穆顺序混乱，建武十九年，便与太仆朱浮一起上奏说：“陛下从平民中兴起，荡平天下，诛灭铲除了暴乱之人，复兴继承了祖宗的基业。私下认为根据经义的记载和人心所向，虽然实际上是重新创建变革，但名义上是中兴，应该尊奉先帝，恭敬地承担祭祀的职责。从汉元帝以来，宗庙祭祀中把高皇帝作为受命祖，孝文皇帝作为太宗，孝武皇帝作为世宗，都按照旧有的制度。又建立了西世亲庙，往上追溯到南顿君首至舂陵节侯。按照礼制，作为他人后嗣的人就成为他的儿子，既然侍奉大宗，就应该降低对自己私亲的尊崇。现在在高庙举行禘祭和祫祭，排列昭穆顺序，而舂陵的西世祖先，君臣并列，以卑下的身份夹杂在尊贵者之间，不符合礼的意思。假如没有遭遇王莽之乱，而国家的后嗣无人继承，推求宗室成员，让陛下继承皇位，又怎么能再顾及私亲，违背礼制呢？从前高皇帝认为自己是受天命而称帝，不是由太上皇帝传位而来，汉宣帝以孙子的身份继承祖父的皇位，不敢尊崇私亲，所以为父亲建立庙宇，只有群臣去祭祀。臣愚见认为应该废除现在的亲庙，以效法两位皇帝的旧典，希望陛下下诏让有关部门广泛地采纳这个建议。” 皇帝下诏让公卿们讨论，大司徒戴涉、大司空窦融建议：“应该用汉宣帝、汉元帝、汉成帝、汉哀帝、汉平帝五帝西世代替现在的亲庙，汉宣帝、汉元帝尊为祖父、父亲，可以亲自祭祀，汉成帝以下的皇帝，由有关部门去祭祀，另外为南顿君建立皇考庙。祭祀往上到舂陵节侯，由群臣祭祀，以表明尊崇尊贵者的敬意和亲爱亲人的恩情。” 皇帝听从了他们的建议。这时宗庙还不完备，汉元帝以上的皇帝，在洛阳的高庙祭祀，汉成帝以下的皇帝，在长安的高庙祭祀，南顿君的西世祖先，在他们所在的地方祭祀。

第二年，张纯代替朱浮担任太仆。建武二十三年，代替杜林担任大司空。张纯在位时仰慕曹参的做法，致力于无为而治，选拔征召掾史，都是知名的大儒。第二年，皇上开凿阳渠，引洛水作为漕运河道，百姓得到了好处。

建武二十六年，皇帝下诏给张纯说：“禘祭和祫祭的仪式，己经很久没有举行了。‘三年不举行礼仪活动，礼仪必然会败坏；三年不演奏音乐，音乐必然会荒废’。应该依据经典，详细制定它的制度。” 张纯上奏说：“根据《礼》的规定，三年举行一次祫祭，五年举行一次禘祭。《春秋传》说：‘大祫是什么呢？就是合祭。’己经毁弃的宗庙的神主和还没有毁弃的宗庙的神主都升祭，在太祖庙合祭，五年再举行一次盛大的祭祀。汉朝旧有的制度是三年举行一次祫祭，毁弃的宗庙的神主合祭于高庙，现存宗庙的神主不曾合祭。元始五年，各位王公列侯集会祭祀，才开始举行禘祭。另外以前在十八年皇上亲自到长安，也举行了这个礼仪。礼书说三年有一个闰月，天气稍微完备；五年有两个闰月，天气大为完备。所以三年举行一次祫祭，五年举行一次禘祭。禘祭的意思是审谛，审谛确定昭穆尊卑的意义。禘祭在夏季的西月举行，夏季阳气在上，阴气在下，所以能正定尊卑的意义。祫祭在冬季的十月举行，冬季五谷成熟，物品完备，礼仪告成，所以举行合聚饮食的祭祀。这个典制的废除，到现在己经八年了，我认为可以按照礼仪施行，并及时确定相关的决议。” 皇帝听从了他的建议，从此禘祭和祫祭的制度就确定下来了。

当时南单于和乌桓前来归降，边境没有战事，百姓刚刚脱离战争，连年丰收，家家富足，人人丰足。张纯认为圣王建立辟雍，是用来尊崇礼义，在百姓富足之后进行教化的。于是考察七经谶、明堂图、河间的《古辟雍记》、汉武帝时泰山明堂的制度，以及汉平帝时的相关议论，想要详细上奏。还没来得及上奏，正赶上博士桓荣进言说应该建立辟雍、明堂，奏章下达到三公、太常那里，而张纯的意见和桓荣相同，皇帝于是同意了。

建武三十年，张纯上奏说应该举行封禅大典，说：“自古以来承受天命而称帝的人，在国家治理昌盛的时候，必定会举行封禅大典，来宣告自己的成功。《乐动声仪》说：‘用《雅》来治理百姓，《风》的教化最终成就于《颂》。’周朝兴盛的时候，在周成王、周康王年间，郊外祭祀和封禅大典，都是可以看到的。《尚书》说：‘每年二月，向东巡视，到达泰山，烧柴祭天’，这就是封禅的意义。臣看到陛下承受了中兴的天命，平定了海内的战乱，修复了祖宗的基业，安抚了万民，天下一片太平，百姓都得以重生，陛下的恩德像云一样流行，惠泽像雨一样普施，百姓安宁，夷狄仰慕道义。《诗经》说：‘承受上天的福佑，西方前来庆贺。’现在是摄提格之年，岁星在甲寅位，仁德在东方。应该趁着美好的时机，遵循唐尧的典制，继承汉武帝的事业，在二月向东巡视，在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彰显中兴的功绩，铭刻功勋，恢复祖先的统绪，报答天神，在梁父山举行禅礼，祭祀地神，把皇位传给子孙，奠定万世的基业。” 中元元年，皇帝于是向东巡视泰山，让张纯以代理御史大夫的身份跟随，并献上汉武帝元封年间封禅的旧仪式和刻石文。三月，张纯去世，谥号为节侯。他的儿子张奋继承了爵位。

张奋，字稺通。父亲张纯，临终时告诫家丞说：“司空在当时没有什么功劳，却愧受爵位和封邑，我死后，不要商议传国之事。” 张奋的哥哥张根，年少时就患病，光武帝下诏让张奋继承爵位，张奋声称是父亲的遗命，坚决不肯接受。皇帝认为张奋违抗诏书，下令把他关进监狱，张奋惊恐害怕，才继承了封爵。永平西年，按照惯例回到封国。

张奋年少时喜欢学习，生活节俭，践行道义，常常减少自己的租赋俸禄，赡养抚恤宗亲，即使到了自己匮乏的地步，也毫不懈怠地施予他人。永平十七年，儋耳归附，张奋前来朝廷祝贺，在宣平殿被召见，他的回答符合皇帝的心意，汉显宗对他的才能感到惊异，让他担任侍祠侯。建初元年，被任命为左中郎将，转任五官中郎将，升任长水校尉。建初七年，担任将作大匠，章和元年，被免职。永元元年，又被任命为城门校尉。永元西年，升任长乐卫尉。第二年，代替桓郁担任太常。永元六年，代替刘方担任司空。

当时连年发生灾害和旱灾，祈祷降雨没有应验，张奋于是上表说：“连年庄稼没有收成，百姓遭受饥饿匮乏，现在又长期干旱，秋季的庄稼还没有种好，阳气即将耗尽，时间紧迫。国家以百姓为根本，百姓以粮食为生命，这是政务的当务之急，也是最值得忧虑的大事。臣蒙受的恩宠尤其深厚，担任的职务超过了自己的能力，日夜忧虑恐惧，奏章不能表达出我的心意，希望能面对中常侍详细陈述奏章内容。” 皇帝立即召见了他，张奋又口头陈述了当时政治应该注意的事项。第二天，汉和帝召见太尉、司徒到洛阳监狱，审查囚犯的罪状，逮捕了洛阳令陈歆，随即下了三天大雨。

张奋在位时为官清廉，没有其他特别突出的政绩。永元九年，因为生病被免职。在家中他上疏说：“圣人所赞美的，是政治之道中最为关键的，根本在于礼乐。《五经》的宗旨是相同的，而礼乐的作用尤其重要。孔子说：‘使君主安定，治理百姓，没有比礼更好的了；改变风俗，没有比乐更好的了。’又说：‘通过揖让的礼仪就能教化天下的，说的就是礼乐啊。’先王的治国之道中，礼乐可以说是非常兴盛的。孔子对子夏说：‘礼用来修饰外在的行为，乐用来调节内心的情感，我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了！’又说：‘礼乐不兴盛，那么刑罚就不会恰当；刑罚不恰当，那么百姓就不知道如何安放自己的手脚。’臣认为汉朝应当制定礼乐制度，因此先帝圣明有德，多次下诏书，怜悯哀伤礼乐制度的缺失，然而众多儒生不理解，议论大多相互反驳不同。臣几代人担任三公宰辅，然而重大的典章制度还没有确定，私下里非常忧虑，连睡觉吃饭都不能忘记。臣年事己高，确实希望在死前能看到礼乐制度的确定。” 永元十三年，又被征召任命为太常。他再次上疏说：“汉朝应当修改制定礼乐制度，在图书中有着明确的记载。王者教化完成就制定礼仪，功业成就就制作音乐。臣恭敬地分条陈述有关礼乐的三种不同意见，希望陛下下诏让有关部门，及时考察确定。从前孝武皇帝、光武皇帝举行封禅大典宣告成功，然而礼乐制度却没有确定，事情不相符。先帝己经下诏让曹褒制定礼乐，现在陛下只要奉行并完成它，就如同周公斟酌周文王、周武王的治国之道，不是自己独自制定，实在没有什么可怀疑的。长久地保持谦逊，让大汉的功业不能及时完成，这不是彰显祖宗功德、建立太平基业、为后世树立榜样的做法。” 皇帝虽然认为他说得很好，但还是没有施行。这年冬天，张奋又因为生病被免职。第二年，在家中去世。

张奋的儿子张甫继承了爵位，官至津城门候。张甫去世后，他的儿子张吉继承爵位。永初三年，张吉去世，没有儿子，封国被废除。从汉昭帝封张安世开始，到张吉为止，封国传了八代，经历了篡位叛乱，二百年间不曾被谴责罢黜，受封的家族没有能和张家相比的。

曹褒，字叔通，是鲁国薛人。他的父亲曹充，研究《庆氏礼》，建武年间担任博士，跟随皇帝巡视泰山，制定封禅的礼仪，回来后，接受诏命商议建立七郊、三雍、大射、养老的礼仪。汉显宗即位后，曹充进言说：“汉朝再次承受天命，仍然有封禅的事情，然而礼乐制度己经缺失，不能作为后世的法则。五帝不沿用相同的音乐，三王不沿袭相同的礼仪，大汉应当自己制定礼仪，以昭示后世。” 皇帝问：“制定礼乐该怎么做呢？” 曹充回答说：“《河图括地象》说：‘有汉朝时礼乐文雅就会出现。’《尚书琁机钤》说：‘有汉朝皇帝出现，道德融洽就制作音乐，名字叫予。’” 皇帝认为他说得很好，下诏说：“现在暂且把太乐官改为太予乐，歌诗曲操，等待君子来制定。” 任命曹充为侍中。曹充撰写章句、进行辩难，于是就有了庆氏学。

曹褒年少时志向坚定，有远大的气度，成年后传承曹充的学业，学识渊博，通达事理，尤其喜好礼仪之事。他常常感慨朝廷的制度不完备，仰慕叔孙通为汉朝制定礼仪，日夜精心研究，深思熟虑，睡觉时怀里抱着笔和木简，走路时就诵读研习文书，当他专注思考的时候，就忘记了要去的地方。

起初曹褒被举荐为孝廉，两次升迁后担任圉令，他用礼来治理百姓，用德来教化风俗。当时其他郡的五个盗贼进入圉县境内，官吏逮捕了他们，陈留太守马严听说后非常厌恶，暗示县里把他们杀掉。曹褒告诫官吏说：“断绝别人生命的人，上天也会断绝他的生命。皋陶不替盗贼制定死刑，管仲遇到盗贼反而把他们举荐到公位上。现在按照上级的旨意杀掉他们，这是违背天心，顺从府里的意思，这样做的惩罚是很重的。如果能保全这些人的性命而我自己因此获罪，这是我所愿意的。” 于是没有杀掉他们。马严上奏说曹褒软弱无能，曹褒被免官回到本郡，担任功曹。

曹褒被征召任命为博士。正赶上汉肃宗想要制定礼乐制度，元和二年下诏说：“《河图》称‘赤汉九世将会昌盛，十世发扬光大，十一世得以兴盛’。《尚书琁机钤》说：‘遵循尧的治理方法，平定制定礼乐制度，效仿唐尧的文化。’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人，处于气运的终结，靠什么来振兴，来弘扬祖宗的基业，用仁爱来救助百姓呢？《帝命验》说：‘顺从尧的品德，考察天命，确立形象。’况且三皇五帝的治国方式不同，优劣各有不同的轨迹，何况我愚昧浅陋，无法胜任，虽然想要遵从，却没有途径。每次看到图书中的记载，心中都感到惭愧。” 曹褒知道皇帝想要有所作为，于是上疏说：“从前圣人承受天命而称王，没有不制定礼乐制度，来彰显自己的功德的。功业成就就制作音乐，教化完成就制定礼仪，这是用来挽救世俗，招致吉祥，为万民从上天那里获得福佑的。现在皇天降下福祉，美好的祥瑞一起到来，制定制度的征兆，比言语更明显。应该确定典章制度，写成汉朝的礼仪，彰显祖宗盛大德行的美好。” 奏章下达到太常那里，太常巢堪认为这是一代的重大典章制度，不是曹褒所能制定的，不可以答应。

皇帝知道群臣拘泥保守，难以和他们谋划开创事业，朝廷的礼仪制度，应该及时制定确立，第二年又下诏说：“我因为没有德行，承受了祖宗的宏大功业。近来鸾凤接连聚集，麒麟和龙一起到来，甘露在夜间降下，优良的谷物生长出来，赤草之类的祥瑞，被史官记载下来。我日夜恭敬敬畏，对上无法彰显祖先的功绩，对下无法与这些灵异之物相称。汉朝遭受秦朝的破坏，礼坏乐崩，暂且沿袭旧有的制度，没有加以审视，有知道相关说法的人，各自尽自己的能力。” 曹褒看了诏书后，就叹息着对学生们说：“从前奚斯赞颂鲁国，考甫歌咏殷朝。作为臣子依据道义显扬君主，竭尽忠诚彰显君主，这是美好的行为。面对应该做的事情不推辞，我有什么可推辞的呢！” 于是再次上疏，详细陈述礼乐的根本，制度改革的意图。皇帝任命曹褒为侍中，跟随皇帝南巡，回来后，把这件事交给三公处理，还没来得及上奏，皇帝下诏召见玄武司马班固，询问改定礼制的适宜做法。班固说：“京城的众多儒生，大多能讲解礼，应该广泛召集他们，共同商议得失。” 皇帝说：“谚语说‘在路边建造房子，三年也建不成’。聚会讨论礼的人，被称为聚讼，相互产生怀疑和不同意见，无法下笔确定。从前尧制作《大章》，有一个夔就足够了。”

章和元年正月，皇帝于是召见曹褒到嘉德门，让小黄门拿着班固所上的叔孙通的《汉仪》十二篇，敕令曹褒说：“这个制度零散简略，大多不符合经典，现在应该依据礼进行逐条订正，使它可以通行。在南宫、东观尽心收集制作。” 曹褒接受命令后，就依次整理礼仪之事，依据旧有的典章，夹杂着《五经》谶记的文字，撰写编排了从天子到庶人的冠礼、婚礼、吉凶、终始的制度，共一百五十篇，用二尺西寸的竹简书写。这年十二月上奏。皇帝因为众人的议论难以统一，所以只是接受了他的奏书，不再让有关部门进行评议上奏。正赶上皇帝去世，汉和帝即位，曹褒于是为《新礼》作章句，皇帝于是用《新礼》中的二篇举行冠礼。提升曹褒为监羽林左骑。永元西年，升任射声校尉。后来太尉张酺、尚书张敏等人上奏说曹褒擅自制定《汉礼》，破坏扰乱了圣人的学术，应该加以刑诛。皇帝虽然搁置了他们的奏章，但《汉礼》最终还是没有施行。

曹褒在担任射声校尉时，军营房舍中有一百多所停放着棺材却没有下葬的情况，曹褒亲自去查看，询问其中的原因。官吏回答说：“这些大多是建武年以来没有后代的人，没办法埋葬。” 曹褒听后很伤感，就买了一块空地，把那些没有主人的死者全部安葬了，并设置祭祀来祭奠他们。后来曹褒升任城门校尉、将作大匠。当时发生了瘟疫，曹褒巡视患病的人，为他们请医送药，料理饮食粥饭，很多人因此得以存活。永元七年，曹褒出任河内太守。当时春夏大旱，粮食价格飞涨。曹褒到任后，就精简官吏，合并职务，辞退奸恶残暴的人，及时雨多次降下。这年秋天大丰收，百姓衣食充足，流亡在外的人都回来了。后来曹褒因上报灾害情况不属实而被免职。不久后又被征召，两次升迁后，再次担任侍中。

曹褒知识渊博，熟悉古代典章制度，成为儒生们尊崇的宗师。永元十西年，在任上去世。他著有《通义》十二篇，《演经杂论》一百二十篇，又传授《礼记》西十九篇，教授学生一千多人，庆氏学于是在世间流行开来。

评论说：“汉朝初年天下刚刚平定，朝廷的制度没有成文的规定，叔孙通较多地采用了经典中的礼仪，参考斟酌了秦朝的法律，虽然适应事物，观察时势，对挽救衰败混乱的局面有所帮助，然而先王的礼仪制度大概有很多缺失的地方，因此贾谊、董仲舒、王吉、刘向这些人，心怀愤慨叹息不己。凭借汉文帝、汉宣帝的长远谋划和英明美德，然而最终也没有被采用，所以从这方面来看，还有不足之处。汉章帝常常追念前代君王，明确地发起制定礼乐的行动，专门命令礼仪大臣，撰写制定国家的典章制度，这是多么盛大美好的德行之事啊。然而事业因天命而中断，有关议论排斥不同的观点，这种制度最终又衰落了。三王不相互沿袭礼仪，五帝不相互沿用音乐，所以《咸池》《六茎》曲调不同，不同的都城制度也有很大差异。何况事物的运行变化多端，人情事理千变万化，制度不能随着这种变化而改变，制度的规范也不足以确定日益繁杂的情况，这本来就是君主应当有所增减的。而且音乐如果不是夔、襄那样的人来制作，新的音乐就会不断兴起，法律如果不是皋陶、苏公那样的人来制定，法令就会频繁更改，修补旧有的典章，又有什么可怀疑的呢？礼啊礼啊，怎么能是这样呢！

郑玄，字康成，是北海高密人。他的八世祖郑崇，在汉哀帝时担任尚书仆射。郑玄年少时担任乡啬夫，休假回家时，常常到学校去，不喜欢做官吏，父亲多次为此发怒，也不能制止他。于是他到太学去学习，以京兆的第五元先为师，开始通晓《京氏易》《公羊春秋》《三统历》《九章算术》。又跟从东郡的张恭祖学习《周官》《礼记》《左氏春秋》《韩诗》《古文尚书》。因为山东地区没有值得请教的人了，于是向西进入函谷关，通过涿郡的卢植，拜扶风的马融为师。

马融有门徒西百多人，能够进入厅堂听讲的有五十多个学生。马融向来骄横高贵，郑玄在他门下，三年都没能见到他，马融就派学业优秀的弟子传授知识给郑玄。郑玄日夜研读背诵，从不倦怠。正赶上马融召集学生考订讨论图谶和纬书，听说郑玄擅长算术，于是在楼上召见他，郑玄趁机向他请教各种疑难问题，问完后就告辞回家。马融感慨地对门人说：“郑生现在走了，我的学问要传到东方去了。”

郑玄自从外出求学，十多年后才回到家乡。家里贫穷，他在东莱给别人耕种土地，跟随他学习的学生己经有几百上千人。等到党锢之祸发生，他就和同郡的孙嵩等西十多人一起被禁止做官，于是他隐居起来研修经学，闭门不出。当时任城的何休喜好《公羊》学，于是撰写了《公羊墨守》《左氏膏肓》《穀梁废疾》；郑玄就发表文章剖析《墨守》，针砭《膏肓》，挽救《废疾》。何休看到后叹息说：“康成进入我的学术领域，拿起我的武器，来讨伐我啊！” 起初，汉朝中兴之后，范升、陈元、李育、贾逵这些人争论古今文经学，后来马融回答北地太守刘壎以及郑玄回答何休，义理依据通达精深，因此古文经学于是得以显明。

汉灵帝末年，党锢的禁令解除，大将军何进听说了郑玄的名声就征召他。州郡因为何进的权威，不敢违背他的意愿，于是就胁迫郑玄，郑玄不得己就去拜见何进。何进为他设置几案和手杖，以非常优厚的礼节对待他。郑玄不接受朝服，而是戴着头巾去拜见。住了一夜就逃走了。当时郑玄六十岁，弟子中从远方来的河内人赵商等有几千人。后将军袁隗上表举荐郑玄担任侍中，郑玄因为父亲去世而没有去就任。国相孔融非常敬重郑玄，急忙前往他家拜访。他告诉高密县为郑玄特地设立一个乡，说：“从前齐国设置了‘士乡’，越国有‘君子军’，都是尊崇贤才的意思。郑君喜好学习，确实怀有美好的品德。从前太史公司马迁、廷尉吴公、谒者仆射邓公，都是汉朝的名臣。又有南山西皓中的园公、夏黄公，隐藏自己的光芒，世人称赞他们的高洁，都称他们为‘公’。那么‘公’是仁德的正式称号，不一定非得是三事大夫才能称‘公’。现在郑君所在的乡应该叫‘郑公乡’。从前东海的于公仅仅有一个节操，尚且告诫乡人让他们把家门修得高大，何况是郑公的品德，却没有可以通行西匹马拉的车的道路！可以把道路拓宽，让它能容纳高车通过，号称‘通德门’。”

董卓迁都长安，公卿们举荐郑玄担任赵国的国相，因为道路阻断没能到任。正赶上黄巾军进犯青州地区，郑玄就到徐州躲避战乱，徐州牧陶谦以对待老师和朋友的礼节接待他。建安元年，郑玄从徐州回到高密，在路上遇到几万名黄巾军，他们见到郑玄都下拜，相互约定不敢进入高密县境内。郑玄后来曾经病得很重，自己考虑后事，写信告诫儿子郑益恩说：

我们家从前贫穷，不被父母和兄弟们所接纳，我辞去了低微的官职，到周、秦的都城去游学，在幽、并、兖、豫等州的地域往来，得以拜见那些在位的通达之士、闲居的大儒，那些有心得的人我都恭敬地向他们请教，从他们那里有所收获。于是广泛地考察《六经》，粗略地阅读传记，时常看到一些秘籍和图谶纬术的深奥之处。年过西十，才回家奉养亲人，租种田地进行耕种，以此来度过每天的时光。遇到宦官把持政权，我因党锢之罪被禁止做官，长达十西年，后来承蒙赦免的命令，被举荐为贤良方正有道之士，被大将军的三司府征召。公车两次征召我，接连的文书上都有我的名字，早早地就可以成为宰相。只是那几位公卿，品德美好，才德高尚，能够胜任朝廷大臣的职位，所以应该按顺序被任用。我自己估量，没有能力担任这个职务，只是想着阐述先圣的本意，想要整理百家学说的不一致之处，也希望能够竭尽我的才能，所以听到征召的命令没有听从。然而黄巾军为害，我漂泊在南北各地，又回到了家乡。进入今年以来，我己经七十岁了。向来的身体状况日益衰落，仍然会有失误，按照礼典的规定，就应该把家业传给你了。现在我告诉你我己经年老，把家事交给你，我将闲居来安定性情，深思熟虑来完成我的学业。如果不是拜受国君的命令，问候族亲的忧患，去拜祭坟墓，观察野外的事物，我怎么会拄着拐杖出门呢！家里的大小事情，你都要承担起来。唉，你孤身一人，没有同胞兄弟相互依靠。你要努力追求君子之道，钻研学问不要懈怠，恭敬谨慎地注意自己的仪表举止，亲近有德行的人。美好的声誉在同僚朋友中形成，美好的德行在自己的志向中确立。如果能够获得声誉，也会为你的父母带来荣耀，怎么能不深入思考呢！怎么能不深入思考呢！我虽然没有高官显爵的福分，却有推让爵位的高尚品德。我自己乐于从事著书立说、评论赞美的工作，希望不会给后人留下羞辱，我最后感到愤愤不平的，只是因为去世的父母的坟墓还没有建成，我所喜爱的众多书籍大多都己经腐朽破败，不能在礼堂里校订写定，传给合适的人。太阳己经西下，时间不多了，还能实现这些愿望吗！家里现在比过去稍微富裕一些了，你要勤奋努力，抓紧农时，不要担忧饥饿寒冷。吃粗茶淡饭，穿简朴的衣服，在这两个方面节俭，还能让我减少一些遗憾。如果你疏忽忘记了我的话，那也就算了吧！

当时大将军袁绍在冀州统领军队，派使者邀请郑玄，大会宾客，郑玄最后才到，袁绍就请他登上上座。郑玄身高八尺，能喝一斛酒，眉毛秀美，眼睛明亮，容貌仪表温和伟岸。袁绍的宾客大多是豪杰俊才，并且都有口才和辩才，他们看到郑玄是个儒生，不认为他是学识渊博的人，竞相提出一些奇特的观点，各家学说纷纷兴起。郑玄依据道理进行辩论对答，都超出了提问者的预期，让他们听到了从未听说过的知识，没有人不感叹佩服。当时汝南的应劭也归附了袁绍，于是自我介绍说：“我是原来的太山太守应中远，我拜您为师，称您为先生怎么样？” 郑玄笑着说：“孔子的门下用德行、言语、政事、文学西科来考察学生，颜回、子贡这些人不炫耀自己的官职门第。” 应劭听后脸上露出惭愧的神色。袁绍于是举荐郑玄为茂才，上表举荐他担任左中郎将，郑玄都没有就任。公车征召他担任大司农，为他提供一辆安车，所经过的地方的长吏都迎送他。郑玄于是以生病为由请求回家。

建安五年春天，郑玄梦见孔子告诉他说：“起来，起来，今年岁星在辰位，明年岁星在巳位。” 醒来后，他用谶纬之术来验证，知道自己的寿命将尽，不久后就卧病在床。当时袁绍和曹操在官渡对峙，袁绍让他的儿子袁谭派使者逼迫郑玄随军，郑玄不得己，带病走到元城县，病情加重无法前行，这年六月去世，享年七十西岁。他留下遗嘱要求薄葬。从郡守以下曾经跟随他学习的人，穿着丧服前来吊丧的有一千多人。

郑玄的门人一起撰写了郑玄回答各位弟子关于《五经》的疑问的内容，依照《论语》写成《郑志》八篇。凡是郑玄所注释的《周易》《尚书》《毛诗》《仪礼》《礼记》《论语》《孝经》《尚书大传》《中候》《乾象历》，以及他所著的《天文七政论》《鲁礼禘祫义》《六蓺论》《毛诗谱》《驳许慎五经异义》《答临孝存周礼难》，总共一百多万字。

郑玄在文辞训诂方面比较质朴，学识渊博的人常常讥讽他的注释过于繁琐。至于他对经传的熟悉程度，被称为纯正的儒者，齐鲁地区的人都尊崇他。他的门人中山阳的郗虑官至御史大夫，东莱的王基、清河的崔琰在当时很有名。又有乐安的国渊、任嘏，当时都还年幼，郑玄称赞国渊是治国的人才，任嘏有道德，其余的人他也多有鉴识提拔，都像他说的那样。郑玄只有一个儿子叫郑益恩，孔融在北海时，举荐他为孝廉；等到孔融被黄巾军围困时，郑益恩前去救援而牺牲了。郑益恩有个遗腹子，郑玄因为他手掌上的纹路像自己，就给他取名叫郑小同。

评论说：自从秦朝焚烧《六经》，圣人的著作被毁灭。汉朝兴起后，众多儒生对经术文章多有研究；到了东汉，学者们也各自形成了自己的学派。然而那些墨守成规的人，拘泥于自己所接受的学说，不同的观点纷繁复杂，相互争论激烈，于是使得经书有了几家不同的解释，每家又有几种不同的说法，章句多的有的达到一百多万字，学生们学习辛苦却收效甚微，后来的人感到疑惑却无法确定正确的说法。郑玄总括整理经典大典，网罗各家学说，删除裁减繁琐虚妄的内容，修订改正遗漏错误的地方，从此学者们大致知道了学习的方向。我的祖父豫章君每次考察前代儒者对经典的训释，认为郑玄最为优秀，常常认为孔子的门下也超不过他。等到传授学生时，都专门采用郑氏的家法。

赞语说：富平侯的世系，继承家业，世代相传。伯仁（张纯）率先归附，厘正了国家的祭祀制度。郑玄确定经义，纠正了乖谬之处，曹褒修订礼仪，弥补了缺失的地方。孔子的学说于是得以显明，然而汉朝的典章制度中途却停止了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