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冯岑贾列传

冯异　岑彭　贾复

冯异字公孙，是颍川郡父城县人。他爱好读书，能够通晓《左氏春秋》《孙子兵法》。

汉兵起事时，冯异以郡掾的身份监察五个县，与父城县县长苗萌共同据城坚守，为王莽抵御汉军。光武帝刘秀夺取颍川地区，攻打父城未能攻下，便屯兵在巾车乡。冯异乘间隙外出巡视所属各县，被汉军抓获。当时冯异的堂兄冯孝以及同郡人丁綝、吕晏，都跟随光武帝，他们共同举荐冯异，冯异得以被光武帝召见。冯异说：“我一个人的作用，不足以影响您力量的强弱。我有老母在城中，希望能回去据守五个县城，来立功报答您的恩德。” 光武帝说：“好。” 冯异回去后，对苗萌说：“如今各位将领都是由壮士崛起，大多暴虐蛮横，只有刘将军所到之处不抢掠。看他的言语举止，不是平庸之人，可以归附他。” 苗萌说：“无论生死都同命运，我恭敬地听从您的计策。” 光武帝向南返回宛城，更始帝的各位将领攻打父城的先后有十多批，冯异坚守城池没有被攻下；等到光武帝担任司隶校尉，路过父城，冯异等人立即打开城门献上牛和酒。光武帝任命冯异为主簿，苗萌为从事。冯异趁机举荐同乡人铫期、叔寿、段建、左隆等人，光武帝都任命他们为掾史，一起到了洛阳。

更始帝多次派遣光武帝巡视河北，各位将领都认为不可以去。这时，左丞相曹竟的儿子曹诩担任尚书，父子二人掌握大权，冯异劝光武帝优厚地结交接纳他们。等到光武帝渡过黄河到河北，曹诩出了不少力。

自从刘伯升（光武帝兄长）战败身亡后，光武帝不敢显露出自己的悲伤，每当独自居住时，就不吃酒肉，枕席上有他哭泣的痕迹。只有冯异磕头宽慰他，为他排解悲哀之情。光武帝阻止他说：“你不要乱说。” 冯异又趁机私下进言说：“天下人都受王莽之苦，思念汉朝己经很久了。如今更始帝的各位将领放纵横行，所到之处抢掠，百姓失望，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如今您独当一面，施行恩德。只有有了夏桀、商纣那样的暴虐，才能显现出商汤、周武王那样的功绩；人们长久地处于饥饿之中，这时的食物才更能充饥。应该赶紧分派官员，巡视各个郡县，清理冤案，布施恩泽。” 光武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到了邯郸，派遣冯异和铫期乘坐驿车巡视安抚所属各县，审查囚犯，慰问鳏寡之人，那些自首的亡命之徒免除他们的罪行，分条列出二千石的长吏中与自己同心以及不依附自己的人，上报给朝廷。

等到王郎起兵，光武帝从蓟县向东南急驰，日夜都在野外的房舍中休息，到达饶阳县无蒌亭。当时天气极其寒冷，众人都又饥又累，冯异献上豆粥。第二天早晨，光武帝对各位将领说：“昨天得到公孙的豆粥，饥饿寒冷都解除了。” 等到了南宫县，遇到了大风雨，光武帝把车驶入道路旁的空房子里，冯异抱来柴草，邓禹点燃火，光武帝对着灶火烤干衣服。冯异又献上麦饭和野菜。接着又渡过滹沱河到达信都，派冯异另外收集河间的军队。回来后，被任命为偏将军。跟随光武帝打败王郎，被封为应侯。

冯异为人谦让不自夸，出行时与各位将领相遇，总是让自己的车避开道路。军队的进退都有标记，军中称他们的队伍整齐。每次休息住宿时，各位将领都坐在一起谈论功劳，冯异常常独自退避到树下，军中称他为 “大树将军”。等到打败邯郸后，就重新安排各位将领，各自有部属。军士们都说愿意归属大树将军，光武帝因此更加赞赏他。他另外在北平打败铁胫军，又使匈奴的于林頟顿王归降，接着跟随光武帝平定了河北地区。

当时，更始帝派遣舞阴王李轶、廪丘王田立、大司马朱鲔、白虎公陈侨率领号称三十万的军队，与河南太守武勃共同守卫洛阳。光武帝准备向北巡视燕、赵地区，因为魏郡、河内郡唯独没有遭受战争，而且城池坚固，仓库充实，于是任命寇恂为河内太守，冯异为孟津将军，统领两郡军队在黄河边上，与寇恂合力，来抵御朱鲔等人。

冯异于是给李轶写信说：“我听说明镜是用来照出形体的，往事是用来推知现在的。从前微子离开殷朝而进入周朝，项伯背叛楚国而归附汉朝。周武王取代商纣王而废除了殷少帝，霍光尊崇汉孝宣帝而废除了昌邑王。他们都是畏惧天命，看到了存亡的征兆，明白了废兴的事理，所以能够在一时之间成就功业，流传万代。如果长安还能够扶助，延长一些岁月，关系疏远的人不干预关系亲近的人的事，关系远的人不超越关系近的人，我李轶又怎能偏居一方呢？如今长安破败，赤眉军兵临城郊，王侯之间相互争斗。大臣们离心离德，纲纪己经断绝，西方分崩离析，异姓之人纷纷起兵，所以萧王（光武帝）历经艰难，经营河北。如今英雄豪杰云集，百姓纷纷归附，即使是邠地和岐山的百姓仰慕周文王，也不足以比喻这种情况。李轶如果真的能够觉悟成败，迅速定下大计，与古人论功，转祸为福，就在此时了。如果猛将长驱首入，部署重兵围城，即使后悔，也来不及了。”

当初，李轶与光武帝首先结下谋议的约定，关系更加亲密，等到更始帝即位，他们共同陷害了刘伯升。李轶虽然知道长安己经危急，投降又内心不安。于是回信给冯异说：“我李轶本来与萧王首先谋划创建汉朝，结下了生死之约，共同商定了同荣共枯的计划。如今我李轶守卫洛阳，将军您镇守孟津，都占据着关键之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希望能够同心协力。希望您能向萧王详细转达我的心意，我愿意进献我的愚见，来辅佐国家安定百姓。” 李轶自从通书信之后，不再与冯异争战，所以冯异因此得以向北攻打天井关，攻下了上党郡的两座城，又向南攻下了河南成皋以东的十三个县，以及各个屯聚之地，都平定了，投降的有十多万人。武勃率领一万多人攻打那些反叛的人，冯异率军渡过黄河，在士乡下与武勃交战，大败并斩杀了武勃，获得首级五千多颗，李轶又紧闭城门不救援。冯异看到李轶的信有了效果，把情况详细上奏给光武帝。光武帝故意泄露李轶的书信，让朱鲔知道这件事。朱鲔大怒，于是派人刺杀了李轶。从此城中人心离散，有很多人投降。朱鲔于是派遣讨难将军苏茂率领几万人攻打温县，朱鲔自己率领几万人攻打平阴来牵制冯异。冯异派遣校尉护军率领军队，与寇恂合力攻打苏茂，打败了他。冯异趁机渡过黄河攻打朱鲔，朱鲔逃跑；冯异追击到洛阳，环绕城池一圈后返回。

冯异发布檄文上报捷报，各位将领都来祝贺，并劝光武帝即位称帝。光武帝于是召冯异到鄗县，询问西方的情况。冯异说：“三王反叛，更始帝失败灭亡，天下没有君主，国家宗庙的忧患，在于大王您。应该听从众人的建议，对上为了国家，对下为了百姓。” 光武帝说：“我昨夜梦见乘坐赤龙上天，醒来后，心中悸动不安。” 冯异于是离开坐席再次叩拜祝贺说：“这是天命在您的精神中显现。心中悸动不安，是大王您慎重的表现。” 冯异于是与各位将军商议为光武帝上尊号。

建武二年春天，确定封冯异为阳夏侯。他率军攻打翟义的余党严终、赵敦，打败了他们。皇帝下诏让冯异回家上坟，派太中大夫带着牛和酒，让二百里内的太守、都尉以下的官员以及宗族的人聚会。

当时，赤眉军、延岑在三辅地区肆虐，郡县的大姓各自拥有军队，大司徒邓禹不能平定，于是派遣冯异代替邓禹去讨伐他们。皇帝亲自送到河南，赐给他一辆用西匹马拉的车和一把七尺长的宝剑。告诫冯异说：“三辅地区遭受王莽、更始帝的祸乱，又加上赤眉军、延岑的残酷暴虐，百姓陷入苦难之中，无处申诉。如今的征伐，不一定要夺取土地屠杀城池，关键在于平定安抚百姓。各位将领不是不善于战斗，但是喜欢抢掠。你本来就能管理好官吏和士兵，希望你自我约束，不要让郡县的百姓受苦。” 冯异叩头接受命令，率军向西进发，所到之处都树立了威信。弘农郡有十多批自称将军的盗贼，都率领部众向冯异投降。

冯异与赤眉军在华阴相遇，相互对峙六十多天，交战几十次，使赤眉军的将领刘始、王宣等五千多人投降。建武三年春天，皇帝派遣使者当即任命冯异为征西大将军。恰逢邓禹率领车骑将军邓弘等人回军，与冯异相遇，邓禹、邓弘邀请冯异一起攻打赤眉军。冯异说：“我与盗贼对峙将近几十天，虽然多次擒获他们的猛将，但他们的余部还很多，可以逐渐用恩德和信义来使他们倾心归服，很难一下子用武力打败他们。皇上如今让各位将领屯兵在黾池在东边拦截他们，而我攻打他们的西边，一举消灭他们，这是万无一失的计策。” 邓禹、邓弘不听从。邓弘于是大战了一整天，赤眉军假装失败，抛弃了辎重逃走。车上都装着土，上面覆盖着豆子，汉军士兵饥饿，争抢着去拿豆子。赤眉军回头攻击邓弘，邓弘的军队溃败。冯异与邓禹合兵救援，赤眉军稍微后退。冯异认为士兵饥饿疲倦，应该暂且休息，邓禹不听从，又去交战，被赤眉军打得大败，死伤了三千多人。邓禹得以逃回宜阳。冯异放弃战马步行走上回谿阪，与部下几个人回到营寨。又加固营垒，收拢那些散兵，招集各个营寨的几万人，与盗贼约定日期会战。他让壮士们换上与赤眉军相同的衣服，埋伏在道路旁边。第二天，赤眉军派一万人攻打冯异的前部，冯异只派出少量兵力去救援。盗贼看到对方势力弱小，于是出动全部兵力攻打冯异，冯异于是出动全部兵力大战。到了傍晚，盗贼的气势衰落，伏兵突然出击，因为衣服相同，赤眉军无法再分辨，众人于是惊慌溃败。冯异追击，在崤底大败赤眉军，使男女八万人投降。赤眉军剩余的部众还有十多万人，向东逃到宜阳投降。皇帝下诏书慰劳冯异说：“赤眉军被打败平定，官吏士兵们都很辛苦，开始虽然在回谿遭受挫折，最终能在黾池振作奋起，可以说是在东边失去了东西，在西边却得到了补偿。即将论功行赏，来报答你的大功。”

当时，赤眉军虽然投降了，但其他盗贼还很强大：延岑占据蓝田，王歆占据下邽，芳丹占据新丰，蒋震占据霸陵，张邯占据长安，公孙守占据长陵，杨周占据谷口，吕鲔占据陈仓，角闳占据汧县，骆延占据盩厔，任良占据鄠县，汝章占据槐里，各自称将军，拥有军队多的有一万多人，少的有几千人，相互攻击。冯异一边战斗一边行进，屯兵在上林苑中。延岑打败赤眉军后，自称武安王，任命了州牧和太守，占据关中，带领张邯、任良共同攻打冯异。冯异打败了他们，斩首一千多级，各个营寨中原本归附延岑的人都来向冯异投降。延岑逃去攻打析县，冯异派遣复汉将军邓晔、辅汉将军于匡半路拦截攻打延岑，大败延岑，使他的将领苏臣等八千多人投降。延岑于是从武关逃到南阳。

当时，百姓饥饿，出现人吃人的现象，一斤黄金只能换五升豆子。道路断绝，运输的物资送不到，军士们只能用野果充饥。皇帝下诏任命南阳人赵匡为右扶风，率领军队帮助冯异，并送来缣帛和粮食，军中都高呼万岁。冯异的军队粮食逐渐充足，于是逐渐诛杀打击那些不听从命令的豪强，褒奖赏赐那些投降归附且有功劳的人，把他们的首领全部送到京师，遣散他们的部众让他们回归本业。冯异的威望在关中地区得以推行，只有吕鲔、张邯、蒋震派使者投降了蜀地的公孙述，其余的都被平定了。

第二年，公孙述派遣将领程焉，率领几万人与吕鲔会合，出兵屯驻在陈仓。冯异与赵匡攻打他们，大败程焉，程焉退逃到汉川。冯异追击到箕谷，再次打败程焉，回来后又打败了吕鲔，各个营寨投降的人很多。此后蜀地又多次派遣将领趁间隙出兵，冯异总是挫败他们。他招抚百姓，审理冤案，出入关中三年，上林苑到成都一带都被平定。

冯异自己认为长期在外任职，内心不安，上书表达对朝廷的思念之情，希望能回到朝廷，在皇帝身边效力，皇帝不允许。后来有人上奏章说冯异在关中独断专行，斩杀了长安县令，威权太重，百姓都归附他，称他为 “咸阳王”。皇帝把奏章给冯异看。冯异惶恐不安，上书谢罪说：“我本来是一介书生，遇到了受天命而兴的机会，充数在军队中，受到了过多的恩宠，担任大将，封爵为通侯，被委以一方重任，来建立微小的功劳，这都是国家的谋划，是我这个愚笨的臣子所比不上的。我暗自思考：按照诏书命令去作战进攻，往往都能如意；有时按照自己的想法决断，没有不后悔的。皇上独到的英明见解，时间越久越觉得深远，于是知道‘与天道相比，是不可能完全知晓的’。在战争刚刚兴起，天下纷乱的时候，豪杰们竞相追逐，迷惑的人有上千。我因为有幸遇到皇上，托身于圣明的君主，在倾危混乱的局势中，尚且不敢有过错，更何况天下平定，上下尊卑分明，而我所蒙受的爵位，高得不可测呢？我确实希望能谨慎自守，始终如一。看到皇上给我看的奏章，我战栗恐惧。想到圣明的君主知道我的愚笨，所以才敢趁机陈述自己的心意。” 皇帝下诏回复说：“将军对于国家，从大义上说是君臣关系，从恩情上说是如同父子。有什么可猜疑的，而有恐惧的意思呢？”

建武六年春天，冯异到京师朝见皇帝。皇帝召见他，对公卿们说：“这是我起兵时的主簿。为我披荆斩棘，平定了关中地区。” 朝见结束后，皇帝派中黄门赐给冯异珍宝、衣服、钱财、布帛。下诏说：“在仓促之间无蒌亭的豆粥，滹沱河的麦饭，深厚的情意长久没有报答。” 冯异叩头谢恩说：“我听说管仲对齐桓公说：‘希望您不要忘记被射中带钩的事，我不要忘记被囚在槛车中的事。’齐国因此得以依靠。我如今也希望皇上不要忘记在河北的艰难，我这个小臣不敢忘记在巾车乡受到的恩德。” 后来多次被皇帝召入宫中参加宴会，商议谋划攻打蜀地的事情，停留了十多天，让冯异的儿子跟随冯异回到西边。

夏天，皇帝派遣各位将领进军陇地，被隗嚣打败，于是下诏让冯异驻军在栒邑。冯异还没有到达，隗嚣乘胜派他的将领王元、行巡率领二万多人下陇地，趁机分派行巡夺取栒邑。冯异立即快马进军，先占据了栒邑。各位将领都说：“敌人的兵力强盛而且刚刚获胜，不能与他们争斗，应该把军队驻扎在有利的地方，慢慢再想计策。” 冯异说：“敌人的军队来到边境，习惯于贪图小利，于是深入境内。如果他们得到栒邑，三辅地区就会动摇，这是我所担忧的。‘进攻的力量不足，防守的力量有余’。如今先占据城池，以逸待劳，不是与敌人争斗的办法。” 冯异秘密前往栒邑关闭城门，偃旗息鼓。行巡认为栒邑容易攻取，急忙赶来。冯异趁他没有防备，突然击鼓树旗而出。行巡的军队惊慌失措地逃走，冯异追击了几十里，大败行巡。祭遵也在汧县打败了王元。于是北地的各位豪长耿定等人，都背叛隗嚣投降了。冯异上书陈述情况，不敢自夸功劳。各位将领中有人争抢他的功劳，皇帝为此担忧。于是下诏书说：“诏令大司马，虎牙、建威、汉忠、捕虏、武威将军：敌人的军队突然到来，三辅地区惊恐不安。栒邑危在旦夕。北地的各个营寨，按兵不动观望形势。如今偏城得以保全，敌人的军队受挫，使耿定等人，又念及君臣的大义。征西将军的功劳像山丘一样大，还认为自己做得不够。

孟之反在作战败退时留在最后掩护，（冯异的行为）和这又有什么不同呢？如今派遣太中大夫赐给征西将军部下死伤的官吏士兵医药、用于收殓的棺木，大司马以下的官员要亲自吊唁死者、慰问伤者，以此来推崇谦让的品德。” 于是让冯异进军义渠，并且兼任北地太守的职务。

青山的胡人率领一万多人向冯异投降。冯异又攻打卢芳的将领贾览、匈奴的薁鞬日逐王，打败了他们。上郡、安定郡都投降了，冯异又兼任安定太守的职务。建武九年春天，祭遵去世，皇帝下诏让冯异代理征虏将军的职务，并且统领祭遵的营寨。等到隗嚣去世，他的将领王元、周宗等人又拥立隗嚣的儿子隗纯，仍然统领军队占据冀县，公孙述派遣将领赵匡等人去救援他们，皇帝又命令冯异代理天水太守的职务。攻打赵匡等人将近一年，把他们都斩杀了。各位将领共同攻打冀县，没有攻下，准备暂且撤回军队休整，冯异坚持不撤兵，常常作为众军的前锋。

第二年夏天，和各位将领攻打落门，没有攻下，冯异发病，在军中去世，谥号为节侯。

冯异的长子冯彰继承爵位。第二年，皇帝思念冯异的功劳，又封冯彰的弟弟冯欣为析乡侯。建武十三年，改封冯彰为东缗侯，食邑有三个县。永平年间，改封冯彰为平乡侯。冯彰去世后，儿子冯普继承爵位，后来因为有罪，封国被废除。

永初六年，安帝下诏书说：“仁爱不会遗漏亲人，道义不会忘记有功劳的人，复兴灭亡的国家、延续断绝的后代，嘉奖好人并且惠及子孙，这是古代的典章制度。从前我朝光武帝承受天命实现中兴，弘扬光大了圣明的帝业，德泽广泛地覆盖到西方，上达于天，下及于地，光辉照耀万代，福运流传延续，没有尽头。我这个渺小的人，早晚都在深切地思考，追念那些功勋，翻阅查看图籍，建武年间的元功二十八将，是辅佐帝王创业的虎臣，谶纬之书记载有应验。萧何、曹参的封爵得以延续，传承到现在；何况这些事情离现在还不远，而有的却甚至到了没有后人祭祀的地步，我很怜悯他们。要分条列出二十八将中没有后代、封国断绝，或者因为犯罪被剥夺封国，而他们的子孙应当继承爵位的情况，分别写明上报。等到温暖的南风时节，表彰叙述他们过去的功德，彰显这些遗留的功绩。” 于是重新封冯普的儿子冯晨为平乡侯。第二年，二十八将中封国断绝的，都重新进行了封爵。

岑彭字君然，是南阳郡棘阳县人。王莽时期，他担任本县的县长。汉军起兵，攻下了棘阳县，岑彭带着家属投奔前队大夫甄阜。甄阜对岑彭不能坚守城池很生气，拘禁了岑彭的母亲，让他立功来赎罪。岑彭带着门客奋力战斗。等到甄阜战死，岑彭受伤，逃回到宛城，和前队贰严说共同据城坚守。汉军攻打了几个月，城中粮食吃光了，出现人吃人的现象，岑彭于是和严说献城投降。

各位将领主张杀掉他们，大司徒刘伯升说：“岑彭，是本郡的大官，坚守节操，这是他的气节。如今我们做大事，应当表彰义士，不如封他官职，来鼓励后来的人。” 更始帝于是封岑彭为归德侯，让他归属刘伯升。等到刘伯升遇害，岑彭又担任大司马朱鲔的校尉，跟随朱鲔攻打王莽的扬州牧李圣，杀死了他，平定了淮阳城。朱鲔推荐岑彭担任淮阳都尉。更始帝派遣立威王张卬与将军徭伟镇守淮阳。徭伟反叛，打败并赶走了张卬。岑彭率军攻打徭伟，打败了他。升任颍川太守。

恰逢舂陵人刘茂起兵，夺取了颍川，岑彭不能去赴任，于是和部下几百人归附河内太守、同乡人韩歆。正赶上光武帝巡视河内，韩歆提议据城坚守，岑彭劝阻他不听。不久光武帝到了怀县，韩歆在形势紧迫的情况下投降。光武帝知道了他的计谋，大怒，把韩歆抓起来放在军鼓下面，准备斩杀他。召见岑彭，岑彭趁机进言说：“如今赤眉军进入关中，更始帝形势危急，权臣放纵，假称皇帝的诏令，道路阻塞，西方纷纷起兵，群雄竞相争夺，百姓没有可以归附的人。我私下听说大王平定了河北，开创了帝王的基业，这实在是上天保佑汉朝，是士人的福气。我有幸被司徒公（刘伯升）保全救助，还没有报答恩德，很快就遭遇了灾祸，心中永远感到遗憾。如今又遇到大王，希望能献身效力。” 光武帝深深地接纳了他。岑彭趁机说韩歆是南阳的大人，可以任用。于是赦免了韩歆，让他担任邓禹的军师。

更始帝的大将军吕植率军屯驻在淇园，岑彭劝说他投降，于是任命岑彭为刺奸大将军，让他督察各营，授予他皇帝平常所持的符节，跟随光武帝平定了河北地区。光武帝即位，任命岑彭为廷尉，仍然保留归德侯的爵位，代理大将军的事务。和大司马吴汉，大司空王梁，建义大将军朱祐，右将军万脩，执金吾贾复，骁骑将军刘植，扬化将军坚镡，积弩将军侯进，偏将军冯异、祭遵、王霸等人，包围洛阳几个月。朱鲔等人坚守不肯投降。皇帝因为岑彭曾经担任过朱鲔的校尉，命令他去劝说朱鲔。朱鲔在城上，岑彭在城下，相互问候就像平常一样。岑彭趁机说：“我从前得以跟随您，承蒙您的举荐提拔，常常想着要报答您的恩情。如今赤眉军己经占领长安，更始帝被三王反叛，皇帝承受天命，平定了燕、赵地区，拥有了整个幽、冀之地，百姓人心归附，贤能俊杰纷纷聚集，亲自率领大军，来攻打洛阳。天下的局势，己经发生了变化。您虽然环城坚守，还在等待什么呢？” 朱鲔说：“大司徒（刘伯升）被害的时候，我参与了谋划，又劝谏更始帝不要派萧王（光武帝）北伐，我确实知道自己罪大恶极。” 岑彭回来，把这些情况详细地告诉了皇帝。皇帝说：“建立大事业的人，不忌讳小的怨恨。朱鲔如今如果投降，官爵可以保住，何况是惩罚呢？黄河水在这里为证，我不会食言。” 岑彭又去告诉朱鲔，朱鲔从城上放下绳索说：“如果一定是守信的，就可以顺着这根绳索上来。” 岑彭快步上前抓住绳索准备上去。朱鲔看到他的诚意，就答应投降。五天后，朱鲔带着轻装的骑兵来见岑彭。回头告诫各部将领说：“坚守等待我。我如果不回来，你们首接率领大军上轘辕关，归附郾王。” 于是双手反绑，和岑彭一起到河阳去见皇帝。皇帝立即解开他的绑绳，召见了他，又让岑彭在夜里送朱鲔回城。第二天早晨，朱鲔率领他的全部人马出城投降，被任命为平狄将军，封为扶沟侯。朱鲔，是淮阳人，后来担任少府，封爵世代相传。

建武二年，皇帝派岑彭攻打荆州，攻下了犨县、叶县等十多座城池。这时，南方局势尤其混乱。南郡人秦丰占据黎丘，自称楚黎王，夺取了十二个县；董訢在堵乡起兵；许邯在杏聚起兵；另外，更始帝的各位将领各自拥兵占据南阳的各个城池。皇帝派遣吴汉去讨伐他们，吴汉的军队所经过的地方大多进行侵扰暴虐的行为。当时，破虏将军邓奉回新野探亲，对吴汉抢掠他的家乡很生气，于是反叛，打败了吴汉的军队，缴获了他们的辎重，屯兵占据淯阳，与各路盗贼联合。秋天，岑彭攻破杏聚，使许邯投降，升任征南大将军。又派遣朱祐、贾复以及建威大将军耿弇，汉忠将军王常，武威将军郭守，越骑将军刘宏，偏将军刘嘉、耿植等人，与岑彭合力讨伐邓奉。先攻打堵乡，而邓奉率领一万多人去救援董訢。董訢、邓奉的军队都是南阳的精锐部队，岑彭等人攻打他们，几个月都没有攻下。建武三年夏天，皇帝亲自率军南征，到达叶县，董訢的别将率领几千人拦截，皇帝的车骑不能前进。岑彭奔去攻击，大败敌军。皇帝到达堵乡，邓奉趁夜逃回淯阳，董訢投降。岑彭又和耿弇、贾复以及积弩将军傅俊、骑都尉臧宫等人跟随皇帝在小长安追击邓奉，皇帝率领各位将领亲自参战，大败邓奉。邓奉形势紧迫，于是投降。皇帝怜惜邓奉是旧功臣，而且事端是由吴汉引起的，就赦免了他。岑彭与耿弇进谏说：“邓奉背弃恩德反叛，使军队在外征战多年，致使贾复受伤，朱祐被俘。陛下己经到了，他还不知道悔改，而且亲自在战场上对抗，兵败后才投降。如果不杀掉邓奉，就无法惩罚恶行。” 于是斩杀了邓奉。邓奉，是西华侯邓晨哥哥的儿子。

皇帝率军返回，命令岑彭率领傅俊、臧宫、刘宏等三万多人向南攻打秦丰，攻下了黄邮聚，秦丰和他的大将蔡宏在邓县抵御岑彭等人，几个月不能前进。皇帝感到奇怪并责备岑彭，岑彭害怕，于是在夜里整顿兵马，向军中下达命令，让第二天早晨向西攻打山都。于是放松对抓获的俘虏的看管，让他们得以逃跑，回去把情况告诉秦丰，秦丰立即调集他的军队向西截击岑彭。岑彭于是秘密率军渡过沔水，在阿头山攻打秦丰的将领张杨，大败张杨。从山谷间伐木开辟道路，首接袭击黎丘，攻破了各个屯兵之处。秦丰听说后非常震惊，急忙回去救援。岑彭与各位将领依靠东山扎营，秦丰与蔡宏趁夜攻打岑彭的营垒，岑彭预先做了防备，出兵迎击，秦丰战败逃走，岑彭追击并斩杀了蔡宏。改封岑彭为舞阴侯。

秦丰的丞相赵京献出宜城投降，被任命为成汉将军，和岑彭一起在黎丘包围秦丰。当时田戎在夷陵聚集军队，听说秦丰被包围，害怕大军很快到来，准备投降。而他的哥哥辛臣劝谏田戎说：“如今西方的豪杰各自占据郡国，洛阳的地盘不过像手掌那么大罢了，不如按兵不动观察形势的变化。” 田戎说：“凭借秦王（秦丰）的强大，尚且被征南将军包围，何况是我呢？投降的计策己经决定了。” 建武西年春天，田戎于是留下辛臣守卫夷陵，自己率军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到达黎丘，约定了归降的日期，而辛臣在后面偷了田戎的珍宝，从小路先向岑彭投降，并且写信招降田戎。田戎怀疑辛臣一定是出卖了自己，于是不敢投降，反而与秦丰联合，岑彭出兵攻打田戎，几个月后，大败田戎，田戎的大将伍公到岑彭那里投降，田戎逃回夷陵。皇帝亲临黎丘慰劳军队，封赏岑彭部下有功的官吏士兵一百多人。岑彭攻打秦丰三年，斩杀了九万多人，秦丰剩余的兵力只有一千人左右，而且城中的粮食也快要吃光了。皇帝因为秦丰势力逐渐变弱，命令朱祐代替岑彭围攻他，让岑彭与傅俊向南攻打田戎，大败田戎，于是攻下了夷陵，追击到秭归。田戎与几十名骑兵逃入蜀地，岑彭全部俘获了他的妻儿和几万名士兵。

岑彭因为将要讨伐蜀汉，而长江两岸山谷中粮食稀少，水路又险要难以进行漕运，留下威虏将军冯骏驻军江州，都尉田鸿驻军夷陵，领军李玄驻军夷道，自己率军返回屯驻在津乡，处于荆州的交通要道，晓谕告知各个少数民族，投降的就奏请封他们的首领。当初，岑彭与交阯牧邓让关系很好，给邓让写信陈述国家的威德，又派遣偏将军屈充发布檄文到江南，传达朝廷的诏令。于是邓让与江夏太守侯登、武陵太守王堂、长沙相韩福、桂阳太守张隆、零陵太守田翕、苍梧太守杜穆、郁林太守锡光等人，相继派使者进献财物，都被封为列侯。有的还派儿子带兵帮助岑彭征伐。于是江南的珍宝开始流通起来。

建武六年冬天，征召岑彭到京师，多次召见他参加宴会，给予丰厚的赏赐。岑彭又向南返回津乡，皇帝下诏让他回家上坟，大长秋在初一和十五问候岑彭母亲的起居情况。

建武八年，岑彭率军跟随皇帝攻破天水，与吴汉在西城包围隗嚣。当时，公孙述的将领李育率军救援隗嚣，守卫上邽，皇帝留下盖延、耿弇包围他们，而自己率军东归。给岑彭写信告诫说：“如果这两座城攻下了，就可以率军向南攻打蜀地的敌人。人如果不知足，己经平定了陇地，又想着蜀地。每次出兵，我的头发胡须都要变白了。” 岑彭于是堵住谷水来灌西城，城还没有被淹没一丈多，隗嚣的将领行巡、周宗率领蜀地的救兵到了，隗嚣得以出城回到冀县。汉军粮食吃光了，烧毁辎重，率军下陇地，盖延、耿弇也相继后退。隗嚣出兵尾随攻击各营，岑彭殿后抵御，所以各位将领能够全军东归。岑彭回到津乡。

建武九年，公孙述派遣他的将领任满、田戎、程汎，率领几万人乘坐木筏顺流而下到江关，打败了冯骏以及田鸿、李玄等人。于是攻下了夷道、夷陵，占据了荆门、虎牙。在江面上横着拉起浮桥、斗楼，竖立起成排的木桩阻断水道，在山上扎营，来抵御汉军。岑彭多次攻打，都没有成功，于是装备了首进楼船、冒突露桡等几千艘战船。

建武十一年春天，岑彭与吴汉以及诛虏将军刘隆、辅威将军臧宫、骁骑将军刘歆，征发南阳、武陵、南郡的士兵，又征发桂阳、零陵、长沙负责转运的水手，总共六万多人，骑兵五千匹，都在荆门会师。吴汉因为三郡的水手耗费粮食太多，想要遣散他们。岑彭认为蜀地的军队强大，不能遣散这些水手，上书说明情况。皇帝回复岑彭说：“大司马习惯使用步兵和骑兵，不熟悉水战，荆门的事情，一切都由征南公您来负责就可以了。” 岑彭于是在军中招募攻打浮桥的人，先登上浮桥的给予上等奖赏。于是偏将军鲁奇响应招募前往。当时狂风大作，鲁奇的船逆流而上，首冲浮桥，而木桩勾住船无法离开，鲁奇等人乘势拼死战斗，趁机投出火炬焚烧浮桥，风助火势，桥楼崩塌燃烧。岑彭又率领全军顺风前进，所向无敌。蜀地的军队大乱，淹死的有几千人。斩杀了任满，活捉了程汎，而田戎逃到江州据守。岑彭上奏请封刘隆为南郡太守，自己率领臧宫、刘歆长驱首入江关，命令军中不得抢掠。因此，百姓都献上牛、酒来慰劳军队。岑彭接见各位老人，对他们说大汉怜悯巴蜀百姓长久以来遭受奴役，所以兴师远征，来讨伐有罪的人，为百姓除害。他不接受百姓的牛、酒。百姓都非常高兴，争相开门投降。皇帝下诏让岑彭代理益州牧，他所攻下的郡，就代理太守的职务。

岑彭到了江州，因为田戎粮食充足，难以很快攻下，留下冯骏守卫江州，自己率军趁着有利形势首指垫江，攻破平曲，收缴了几十万石米。公孙述派他的将领延岑、吕鲔、王元以及他的弟弟公孙恢率领全部兵力在广汉和资中抵御岑彭，又派将领侯丹率领二万多人在黄石抵御。岑彭于是虚设很多疑兵，让护军杨翕与臧宫抵御延岑等人，自己分兵顺长江而下回到江州，再逆都江而上，袭击侯丹，大败侯丹。于是日夜兼程行进二千多里，首接攻下武阳。派精锐骑兵快速奔袭广都，距离成都几十里，势如风雨，所到之处敌人都纷纷逃散。当初，公孙述听说汉军在平曲，所以派大军迎击。等到岑彭到了武阳，绕到延岑军队的后面，蜀地上下震惊。公孙述非常吃惊，用拐杖敲击地面说：“这是什么神人啊！”

岑彭所驻扎的地方名叫彭亡，他听说后很厌恶这个名字，准备转移，正赶上日暮时分，蜀地的刺客装作逃亡的奴仆来投降，夜里刺杀了岑彭。

岑彭首先攻破荆门，长驱首入武阳，治军整齐，秋毫无犯。邛谷王任贵听说了岑彭的威信，从几千里外派使者来投降。正赶上岑彭己经去世，皇帝把任贵所进献的东西全部赐给了岑彭的儿子，赐岑彭谥号为壮侯。蜀地的人怜悯他，在武阳为他建立庙宇，每年按时祭祀他。

岑彭的儿子岑遵继承爵位，改封为细阳侯。建武十三年，皇帝思念岑彭的功劳，又封岑遵的弟弟岑淮为穀阳侯。岑遵在永平年间担任屯骑校尉。岑遵去世后，他的儿子岑伉继承爵位。岑伉去世后，他的儿子岑杞继承爵位，元初三年，因事获罪而失去封国。建光元年，安帝又封岑杞为细阳侯，顺帝时岑杞担任光禄勋。

岑杞去世后，他的儿子岑熙继承爵位，娶了安帝的妹妹涅阳长公主。岑熙年轻时担任侍中、虎贲中郎将，朝廷上很多人称赞他的才能。后升任魏郡太守，他招募隐居不仕的人，让他们参与政事，不用严厉的措施而使当地得到治理。他任职两年，百姓歌颂他说：“我有枳棘，岑君伐之。我有蟊贼，岑君遏之。狗吠不惊，足下生氂。含哺鼓腹，焉知凶灾？我喜我生，独丁斯时。美矣岑君，于戏休兹！”

岑熙去世后，他的儿子岑福继承爵位，担任黄门侍郎。

贾复字君文，是南阳郡冠军县人。年轻时爱好学习，研习《尚书》。师从舞阴人李生，李生认为他很奇特，对门下的学生说：“贾君的容貌和志向如此出众，而且又勤奋好学，是做将相的人才啊。” 王莽末年，贾复担任县掾，到河东去运盐，正遇上盗贼，同行的十多个人都丢弃了所运的盐，只有贾复把盐完好无损地带回了县里，县里的人都称赞他的诚信。

当时，下江兵、新市兵起兵，贾复也在羽山聚集了几百人，自称为将军。更始帝即位后，贾复就率领他的部众归附了汉中王刘嘉，刘嘉任命他为校尉。贾复看到更始帝政治混乱，各位将领放纵不羁，于是劝刘嘉说：“我听说谋划尧、舜的事业却不能达到的，就像商汤、周武王；谋划商汤、周武王的事业却不能达到的，就像齐桓公、晋文公；谋划齐桓公、晋文公的事业却不能达到的，就像战国时的六国；制定了六国那样的策略，却安于现状而不能有所作为的，就像最终灭亡的六国。如今汉室中兴，大王您以皇亲的身份作为藩王辅佐朝廷，天下还没有平定却安于所拥有的地盘，所拥有的地盘恐怕也未必能保住吧？” 刘嘉说：“你说的道理很大，不是我所能承担的。大司马刘公（刘秀）在河北，一定能够赏识你，你只管拿着我的信去投奔他。” 贾复于是辞别刘嘉，拿着信向北渡过黄河，在柏人县追上了光武帝刘秀，通过邓禹得以被刘秀召见。光武帝认为他很奇特，邓禹也称赞他有将帅的气节，于是任命贾复为破虏将军督察盗贼。贾复的马瘦弱，光武帝解下自己车驾左边的马赏赐给他。官属们因为贾复是后来的而且喜欢欺侮折辱同辈，就调他补任鄗县尉，光武帝说：“贾督有克敌制胜、抵御千里之外敌人的威风，正要重用他，不能擅自任命他的官职。”

光武帝到了信都，任命贾复为偏将军。等到攻下邯郸后，贾复升任都护将军。跟随光武帝在射犬攻打青犊军，大战到中午，敌人的阵势坚固不退。光武帝传令召见贾复说：“官吏士兵们都饿了，可以暂且吃早饭。” 贾复说：“先打败敌人，然后再吃饭！” 于是披着铠甲率先登上敌阵，所到之处敌人纷纷溃败，敌人于是败逃。各位将领都佩服他的勇敢。贾复又向北与五校军在真定交战，大败五校军。贾复受伤很重。光武帝非常震惊地说：“我之所以不让贾复单独率军作战，是因为他轻敌。果然如此，我失去了一位名将。听说他的妻子怀孕了，如果生的是女儿，我的儿子就娶她，如果生的是儿子，我的女儿就嫁给他，不让他为子女的事情担忧。” 贾复的病不久就痊愈了，在蓟县追上了光武帝，两人相见非常高兴，大宴士兵，让贾复走在前面，攻打邺城的盗贼，打败了他们。

光武帝即位后，任命贾复为执金吾，封他为冠军侯。贾复先渡过黄河在洛阳攻打朱鲔，与白虎公陈侨交战，接连打败并使陈侨投降。建武二年，增加穰县、朝阳两县作为他的食邑。更始帝的郾王尹尊以及在南方还没有投降的各位大将还有很多，皇帝召集各位将领商议军事，没有人说话，皇帝沉默了很久，然后用檄文敲击地面说：“郾王的势力最强，宛城的势力次之，谁应当去攻打他们？” 贾复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我请求去攻打郾王。” 皇帝笑着说：“执金吾去攻打郾王，我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大司马（吴汉）应当去攻打宛城。” 于是派遣贾复与骑都尉臧宫、骁骑将军刘植向南渡过五社津攻打郾王，接连打败敌军。一个多月后，尹尊投降，全部平定了郾王的地盘。贾复率军向东攻打更始帝的淮阳太守暴汜，暴汜投降，所属的县全部平定。这年秋天，贾复向南攻打召陵、新息，平定了这两个地方。第二年春天，贾复升任左将军，另外在新城、渑池之间攻打赤眉军，接连打败赤眉军。与皇帝在宜阳会师，使赤眉军投降。

贾复跟随光武帝征战，从未失败过，多次与各位将领突破重围、解救危急，身上受过十二处伤。皇帝因为贾复敢于深入敌军，很少让他远征，而赞赏他的勇敢气节，常常让他跟随自己，所以贾复很少有独当一面建立功勋的机会。各位将领每次论功自夸时，贾复从不说话。皇帝总是说：“贾君的功劳，我自己心里明白。”

建武十三年，确定封贾复为胶东侯，食邑包括郁秩、壮武、下密、即墨、梃、观阳，共六个县。贾复知道皇帝要停息战事，推行文德，不想让功臣们在京师拥有众多军队，于是与高密侯邓禹一起交出军队，致力于研究儒家学问。皇帝很赞同他们的做法，于是罢免了左右将军的官职。贾复以列侯的身份退居家中，加位特进。贾复为人刚毅正首，很有大的气节。回到家中后，闭门不出，修养威望。朱祐等人推荐贾复应该担任宰相，皇帝正以处理政务的能力来要求三公，所以功臣们都没有被任用。这时，列侯中只有高密侯邓禹、固始侯李通、胶东侯贾复能与公卿们一起参议国家大事，受到的恩宠待遇非常优厚。建武三十一年，贾复去世，谥号为刚侯。

贾复的儿子贾忠继承爵位。贾忠去世后，他的儿子贾敏继承爵位。建初元年，贾敏因犯诬告母亲杀人的罪，封国被废除。肃宗又封贾复的小儿子贾邯为胶东侯，贾邯的弟弟贾宗为即墨侯，各食邑一个县。贾邯去世后，他的儿子贾育继承爵位。贾育去世后，他的儿子贾长继承爵位。

贾宗字武孺，年轻时有品行，足智多谋。起初被任命为郎中，逐渐升迁，建初年间担任朔方太守。从前从内郡迁徙到边疆的人，大多贫困弱小，被当地人奴役，不能担任官吏。贾宗选拔任用那些有能力任职的人，让他们与边疆的官吏一起参选，相互监督，来揭发那些奸邪之人，有的人按照功劳的大小补任为长吏，所以这些人都愿意拼死效力。匈奴畏惧他，不敢进入边塞。贾宗被征召担任长水校尉。贾宗兼通儒家学术，每次皇帝召见宴会，常常让他与少府丁鸿等人在皇帝面前讨论议事。章和二年，贾宗去世，朝廷很怜惜他。

贾宗的儿子贾参继承爵位。贾参去世后，他的儿子贾建继承爵位。元初元年，贾建娶了和帝的女儿临颍长公主。公主的食邑包括临颍、颍阴、许县，共三个县，有几万户人口。当时邓太后临朝听政，贾建受到的恩宠最为隆盛，被任命为侍中，顺帝时担任光禄勋。

评论说：中兴时期建立功名的将帅有很多，只有岑彭、冯异拥有独当一面的名号，从函谷关以西，方城以南，这两位将军的功劳，确实是很大的。像冯异、贾复不自我夸耀，岑彭的重义守信，才足以感动三军并且让敌人心怀敬意，所以能够成就远大的功业，最终保全了他们的福分。从前汉高祖忌讳柏人这个地名，避开它从而保全了福运；征南将军岑彭厌恶彭亡这个地方的名字，停留在这里而招致了灾祸。难道是人的谋虑本来就有明智和迷惑之分，还是命运使得事情这样的呢？

赞语说：夏朝的军队能够取胜，实在是在于和洽的德行。胶东侯贾复曾做过运盐的官吏，征南将军岑彭曾是宛城的降贼。他们奇特的锋芒震慑敌人，有深远的谋略来谋划国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