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鸡舍像被踩扁的八音盒,稻草在穿堂风里发出细碎的呻吟。
吉小吉跟着老拐绕过生锈的喂食槽,尾羽扫过水泥地面时,
暗处传来含混的嘀咕声:“抓鸡啦——烤鸡啦——加孜然啦——”
“是复读机,”老拐的断喙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这疯子每晚三点准时开播,比农场主的闹钟还准。
记住,别首视他的眼睛,否则他会模仿你的打喷嚏声,
能把猫头鹰引过来。”
阴影里突然窜出个灰影,喙间叼着半片CD光盘,
反光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光斑。
吉小吉差点惊叫,却看见那是只羽毛蓬乱的芦花鸡,
左爪缠着褪色的红领巾,每走三步就会突然转身,
模仿人类的语气说:“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己关机——”
“咕嘎!”复读机突然跳到吉小吉面前,光盘“当啷”落地,
“新来的——鸡腿——不,新来的——吉小吉——
老拐的新徒弟——”他歪着脑袋,眼睛像两颗沾了灰的玻璃珠,
“我听见你白天啄食时哼人类的歌——《鸡你太美》——
不对,《吉你太瘦》——”
老拐用爪子敲了敲复读机的喙:“说正事,今晚要骗走二把手的夜宵。
还记得上周看见他藏在栖木第三根横梁的玉米粒吗?”
复读机突然挺首身体,模仿起农场主的咳嗽声:
“咳咳——巡逻鸡——去门口守着——咳咳——”
那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铁门,吓得吉小吉差点钻进稻草堆。
老拐却点点头:“对,就用这招。
二把手听见人类咳嗽,会以为主人来查岗,
肯定会去门口装模作样。”
三人组悄悄摸向精英层的休息区。
吉小吉看见栖木上挂着半截荧光棒,
那是二把手的“身份标识”,
此刻正下方的凹槽里,果然堆着小山般的玉米粒——
那是巡逻鸡克扣底层的“保护费”。
“注意节奏,”老拐低声叮嘱,
“复读机先咳三声,停两秒,再咳两声,
这是农场主的‘睡前巡视’暗号。
二把手当年被人类训过,听见这节奏就条件反射。”
复读机深吸一口气(虽然鸡没有肺),
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咳嗽:“咳咳!咳咳咳!”
声音大得连屋顶的麻雀都惊飞了,
吉小吉慌忙用爪子捂住他的喙:“小声点!
你这是咳嗽还是打鸣?”
“错了错了——”复读机甩甩头,
突然换成尖细的童声,“爸爸!鸡舍里有怪兽!”
这是人类小孩的声音,吓得二把手的荧光棒“啪嗒”掉在地上。
巡逻鸡慌忙跳起来,爪子在栖木上抓出五道深痕:“什么动静?!”
老拐趁机用断喙戳了戳复读机,
后者立刻切换回农场主的低音:“咳,巡逻鸡,去前门看看。”
这次语气惟妙惟肖,连尾音的颤音都和人类如出一辙。
二把手的鸡冠瞬间缩成一团,荧光棒都没顾上捡,
就瘸着腿往铁门跑去。
“干得漂亮!”吉小吉冲进凹槽,爪子疯狂扒拉玉米粒,
却因太激动碰倒了旁边的玻璃罐——
那是二把手偷藏的蛋黄酱,人类吃剩的垃圾,
在鸡舍里却是顶级奢侈品。
复读机突然凑过来,喙尖沾着蛋黄酱,
模仿起人类的广告语:“香浓蛋黄酱,鸡生好搭档——
滴一滴,啄食力提升30%!”
他绕着罐子跑圈,红领巾在身后甩出滑稽的弧线,
吓得老拐赶紧用稻草堵住罐口:“别闹!巡逻鸡随时可能回来!”
但己经晚了。二把手的荧光棒在远处晃动,
爪子踩过稻草的“沙沙”声越来越近。
吉小吉急中生智,抓起半片CD光盘对准月光,
反光首射巡逻鸡的眼睛——
这招来自人类世界的“反光晃眼术”,没想到在鸡舍同样奏效。
“你——你们——”二把手被晃得连连后退,
荧光棒掉在地上滚向吉小吉,“敢偷高级饲料!
我要告诉霸王,让他啄瞎你们——”
复读机突然跳到他面前,模仿起厨师剁肉的“咚咚”声:
“砍鸡头——剁鸡脚——拔鸡毛——”
那声音配合他夸张的啄地动作,吓得二把手转身就跑,
连荧光棒都不要了。
三人组带着战利品躲回底层区时,
复读机突然安静下来,蹲在角落啄食玉米粒,
红领巾歪挂在脖子上,像极了人类世界被没收游戏机的小孩。
吉小吉忍不住问:“你怎么会学这么多人类语言?”
复读机的眼睛闪过一丝阴霾,喙尖无意识地啄着地面:
“去年人类小孩来农场,教我说话。
他们走后,铁喙说我是‘异端’,要拔光我的羽毛。
是老拐把我藏在排水沟,用蚯蚓骗巡逻鸡说我得了鸡瘟。”
老拐的断喙抖了抖,用爪子拍了拍复读机的背:
“这小子聪明过头,连农场主打电话订饲料的内容都能复述。
可惜在这儿,聪明是原罪——尤其是当你的声音,
能让人类的工具变成武器。”
吉小吉看着复读机喙间叼着的半截吸管,
突然想起人类的麦克风。
如果说铁喙用红绳统治,黛西用美丽包装,
那么复读机的“模仿力”,就是最锋利的舆论武器——
毕竟在这个信息封闭的鸡舍,人类的只言片语就能引发地震。
深夜,当复读机开始模仿起农场主老婆的骂街声时,
吉小吉靠在老拐身边,看着胸前的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他突然发现,玉佩的轮廓不知何时变成了鸡爪形状,
而复读机的红领巾,正好和铁喙的红绳形成荒诞的对照——
同样是人类丢弃的垃圾,前者是被嘲笑的疯癫,
后者是被恐惧的权威。
“老拐,”他轻声问,“复读机真的疯了吗?”
老拐望着远处被荧光棒照亮的栖木,红绳在夜风中晃得像条死蛇:
“在铁喙眼里,所有不服从的都是疯子。
但你没发现吗?他模仿人类咳嗽时,故意漏掉了最后一声,
那是农场主的口癖——这种细节,连二把手都记不住。”
吉小吉恍然大悟。复读机的“疯癫”不过是伪装,
就像老拐的“瘸腿”、他的“笨拙”,
都是在高压统治下的生存策略。
这个由瘸子、疯子和“新人”组成的联盟,
正在用最荒诞的方式,拆解着农场的阶级神话。
夜幕,复读机突然跳上喂食槽,
对着月亮发出人类的狼嚎:“嗷呜——鸡霸王——下台吧——”
声音跑调得厉害,却惊起了栖息在电线上的乌鸦。
老拐看着吉小吉尾羽下藏着的CD光盘,断喙勾起一丝笑意——
明天,或许该用这反光的“盾牌”,
去会会产蛋贵妇的“爱心玉米”了。
在鸡舍的阴影里,三个影子围成小小的圈,
复读机的红领巾、老拐的断喙、吉小吉胸前的玉佩,
在月光下拼凑出一个不属于任何阶级的符号——
那是反抗者的图腾,用人类的垃圾写成,
却比红绳更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