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傀儡军的铁靴踏碎晨曦时,沈昭月正用金线绞断自己的腕脉。
血溅在阵前玄冰棺上,融化的霜纹显出一行梵文:「杀尽至爱,方证菩提」。她盯着棺中三百张萧景珩的面孔,忽然笑出泪来——每具傀儡的锁骨烙痕深处,都嵌着片鎏金穿花簪的碎刃。
"萧景珩,你骗我..."她将染血的婚书掷入火盆,烈焰中浮出光幕。三年前慈安寺地宫里,真正的萧景珩跪在慕容氏面前,任由金线穿透琵琶骨:"求母亲,把月娘的命还给我。"
狂风卷着骨灰迷了双眼。
沈昭月挥剑斩向傀儡阵,却在触及最前那具傀儡时陡然收势。那"萧景珩"颈侧月牙疤泛着青,正是芦苇荡少年被她咬伤的位置。傀儡突然张口,喉间滚出的竟是萧景珩的声音:"月娘,祠堂供桌..."
箭雨破空而至。
沈昭月旋身将傀儡护在怀中,金线自掌心暴涨成盾。淬毒的箭镞钉入傀儡心口,炸开的毒雾中竟显出沈家祠堂的幻象——母亲牌位后的暗格里,藏着半枚带血的虎头戒。
"阿兄..."她咳出黑血,腕间金线突然拽着她往北疾驰。三百傀儡军如提线木偶紧随其后,踏过的焦土绽出优昙花,每朵花心都蜷着只金翅蛊虫。
北狄祭坛矗立在血河尽头。
沈昭月踏上石阶时,祭坛中央的引魂幡无风自动。幡下玄冰棺中躺着个戴青铜傩面的男子,腕间虎头戒与幻象中一般无二。她挥剑劈开傩面时,祭坛突然塌陷——
棺中涌出的不是尸身,而是万千毒蛇。蛇群缠上她脚踝的刹那,沈昭月看见蛇瞳中的倒影:五岁的自己握着另一个女童的手,将鎏金簪刺入对方心口。
"阿姊...为什么..."
幻象中的女童突然开口,腕间金线游入沈昭月血脉。剧痛中她看清真相——当年被做成容器的是阿姊,而自己才是承了慕容氏血脉的"沈昭月"!
蛇群化作金线没入地缝。
沈昭月踉跄跌进祭坛底层时,穹顶星图开始流转。三百傀儡军在星辉中灰飞烟灭,唯剩最初那具傀儡护在她身前,心口的虎符残片正与她怀中残符共鸣。
"月娘,看脚下。"
傀儡突然开口,声音与萧景珩分毫不差。沈昭月垂首,见青砖上刻满沈家军旗语,连起来竟是虎牢关地下暗道的舆图。图中标注的红点处,画着枚带齿痕的断簪。
地裂声震耳欲聋。
沈昭月随塌陷的祭坛坠入深渊时,傀儡用身躯替她挡住落石。青铜傩面碎裂的刹那,她看清傀儡心口嵌着的物件——正是三年前萧景珩求娶她时,亲手雕的桃木梳。
"原来你一首都在..."她攥紧梳子,任金线刺穿掌心。梳齿间突然迸出青光,在空中拼出萧景珩最后的身影:「月娘,我在轮回尽头等你」。
血河倒灌进地宫。
沈昭月浮出水面时,手中桃木梳己化作齑粉。眼前是座巨大的青铜祭台,台中央锁着具枯骨——枯骨心口插着鎏金穿花簪,腕间虎头戒刻着沈淮安的名字。
"阿兄...终于找到你了..."
她触到枯骨的刹那,地宫西壁亮起人鱼膏灯。火光中浮现数百封血书,每封都写着同一句话:「月儿,虎符是假的,速逃!」
祭台突然转动。
沈昭月跟着枯骨坠入更深的暗室,惊见室内摆着七口冰棺。每具棺中都封着个少年萧景珩,心口皆插着半截虎符。棺盖内侧刻满梵文,连起来竟是破咒之法——
「以爱人之血,浇仇人之骨;以剜心之痛,断轮回之苦。」
暗河突然沸腾。
沈昭月抱着沈淮安的枯骨跃入水中,腕间金线却将她拽向冰棺阵。最深那具棺中飘出个虚影,眉间朱砂痣红得妖异:"好妹妹,这局棋你输定了..."
"未必。"
沈昭月突然将虎符残片按进心口,青铜熔浆灼穿血脉。她扯断金线缠上慕容氏的虚影,在剧痛中嘶吼:"沈家女的命,从来不由天!"
地宫穹顶炸裂时,三百里焦土升起血雾。
沈昭月站在祭台废墟上,看着晨曦刺破优昙花状的毒瘴。怀中沈淮安的枯骨化作齑粉,随风散成星尘——每粒尘沙都映着段记忆,拼出当年虎牢关真相。
原来沈家军从未叛国,那场围杀不过是慕容氏为炼蛊设的局。而真正的虎符,早在沈昭月出生时就被沈夫人熔成金锁,此刻正挂在她心口发烫。
"萧景珩,你看见了吗..."
她将金锁掷向初阳,锁芯迸出的青光中浮出万千魂灵。三百沈家军、七具冰棺少年、还有芦苇荡那个墨狐氅身影,都在朝霞中含笑消散。
焚香阁的灰烬随风卷来,沈昭月跪在焦土中,捧起把混着血与蛊虫的泥土。远处新发的优昙花芽破土而出,花苞里蜷着枚带齿痕的青铜虎符——
这次,终于完整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