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孙大圣与八戒、沙僧告别了陈老,来到河边,说道:“兄弟,你们两个商量一下,哪一个先下水。” 八戒说:“哥啊,我们两个的本事也就那样,还得你先下水。” 行者说:“不瞒贤弟说,如果是山里的妖精,完全不用你们费力;但水中的事,我去不了。就是下海过江,我必须捻着避水诀,或者变化成什么鱼蟹的样子,才能去;要是那样捻诀的话,就不能抡动铁棒,施展不了神通,打不了妖怪。我早就知道你们两个是擅长水性的人,所以才要你们两个下去。” 沙僧说:“哥啊,小弟虽然能去,但不知道水底的情况如何。我们一起去吧。哥哥你变成什么模样;或者我驮着你,分开水道,找到妖怪的巢穴,你先进去打听打听。如果师父没有受伤,还在那里,我们就可以努力征讨;假如不是这妖怪使的诡计,或者是压死了师父,或者是被妖怪吃了,我们就不用苦苦寻找了,早点另外寻找道路,你看怎么样?” 行者说:“贤弟说得有道理。你们谁来驮我?” 八戒暗自高兴地想:“这猴子不知道捉弄了我多少次,今天原来不会水,等老猪驮他,也捉弄捉弄他!” 呆子笑嘻嘻地叫道:“哥哥,我驮你。” 行者马上就知道他的心思,于是将计就计地说:“好,也好,你比悟净还有些力气。” 八戒就背起了他。
沙僧分开水路,弟兄们一同进入通天河内。往水底下走了有一百多里远,那呆子想捉弄行者,行者随即拔下一根毫毛,变成自己的假身,伏在八戒背上,真身变成一个猪虱子,紧紧地贴在他耳朵里。八戒正走着,忽然打了个踉跄,故意把行者往前一甩,“扑” 的一声摔了一跤。原来那个假身本是毫毛变的,就飘了起来,无影无形。沙僧说:“二哥,你这是怎么了?不好好走路,就跌在泥里,也就算了,却把大哥不知跌哪里去了!” 八戒说:“那猴子不禁摔,一摔就摔没了。兄弟,别管他死活,我和你先去寻找师父。” 沙僧说:“不行,还得等他来。他虽然不懂水性,但他比我们机灵。要是没有他来,我就不跟你去。” 行者在八戒耳朵里,忍不住高声叫道:“悟净!老孙在这里呢。” 沙僧听到了,笑着说:“完了!这呆子死定了!你怎么敢捉弄他!现在弄得只听见声音不见人,这可怎么办?” 八戒慌得跪在泥里磕头说:“哥哥,是我错了。等救了师父,上岸后我给你赔礼。你在哪里说话呢?可吓死我了!你请现出原身出来。我驮着你,再也不敢冲撞你了。” 行者说:“还是你驮着我呢。我不捉弄你了,你快走,快走!” 那呆子絮絮叨叨的,只管念叨着赔礼的话,爬起来和沙僧又继续前进。
又走了一百多里远,忽然抬头望见一座楼台,上面写着 “水鼋之第” 西个大字。沙僧说:“这里想必是妖精的住处,我们两个不知道虚实,怎么上门挑战呢。” 行者说:“悟净,那门里外有水吗?” 沙僧说:“没有水。” 行者说:“既然没有水,你再藏在左右,等老孙去打听打听。”
好大圣,从八戒耳朵里爬出来,又摇身一变,变成个长脚虾婆,两三跳就跳到门里。睁眼一看,只见那妖怪坐在上面,众水族排列在两边,有个斑衣鳜婆坐在旁边,都在商议着要吃唐僧。行者留心观察,在两边寻找却没看到唐僧,忽然看见一个大肚虾婆走过来,径首往西廊下站定。行者跳到她面前,称呼道:“姆姆,大王和大家商议着要吃唐僧,唐僧现在在哪里呢?” 虾婆说:“唐僧被大王降下大雪结成冰,昨天捉来放在宫后石匣中间,只等明天,他的徒弟们不来吵闹,就奏乐享用了。”
行者听了,观察了一会儿,径首寻到宫后,果然看到有一个石匣,形状像人家槽房里的猪槽,又像人间的一口石棺材,估量一下足有六尺长;行者就伏在上面,听了一会儿,只听见三藏在里面嘤嘤地哭泣。行者没有说话,侧耳再听,就听到师父咬着牙,恨恨地说了一声:“自恨我江流儿命运多舛,出生时就遭遇了许多水灾纠缠。刚出娘胎就被抛入波浪中,去西天拜佛又陷入深渊。之前遇到黑河之难,如今遇到这冰面破裂又命悬一线。不知道徒弟们能不能来,能不能取得真经返回故乡?” 行者忍不住叫道:“师父不要怨恨水灾。《经》上说:‘土是五行之母,水是五行之源,没有土就不能生长,没有水就不能繁茂。’老孙来了!” 三藏听到后说:“徒弟啊,救救我呀!” 行者说:“你先放心,等我们擒住妖精,一定让你脱离苦难。” 三藏说:“快点动手!再等一天,我都要被闷死了!” 行者说:“没事,没事,我这就去!” 急忙回头,跳了出去,到门外现出原身,叫道:“八戒!” 那呆子和沙僧走近说:“哥哥,怎么样?” 行者说:“就是这个妖怪骗了师父。师父没有受伤,被怪物盖在石匣下面。你们两个快点去挑战,让老孙先出水面。你们要是能擒住他就擒住;擒不住,就假装战败,引他出水,等我来打他。” 沙僧说:“哥哥放心先去,等小弟们见机行事。” 这行者捻着避水诀,钻出波浪,站在岸边等候暂且不表。
你看那猪八戒气势汹汹,闯到门前,厉声高叫:“泼怪物,把我师父送出来!” 慌得门里的小妖,急忙报告:“大王,门外有人要师父呢!” 妖邪说:“这肯定是那泼和尚来了。” 吩咐:“快拿披挂兵器来!” 众小妖连忙取来。妖邪穿戴整齐,手持兵器,就命令开门,走了出来。八戒与沙僧分列左右,看那妖邪穿戴的模样。好一个怪物!你看他:
头戴的金盔闪耀着光辉,身披的金甲如同彩虹般绚丽。腰间围着的宝带镶嵌着珍珠翡翠,脚上穿着的烟黄色靴子样式奇特。鼻子高高隆起如同山峰耸立,天庭广阔就像龙的仪态。眼光闪烁又圆又暴,牙齿像钢刀一样锋利整齐。短短的头发蓬松着像火焰飘动,长长的胡须潇洒地竖着像金锥。嘴里咬着一枝青嫩的水藻,手里拿着九瓣赤铜锤。门 “咿呀” 一声打开,声音如同春天的惊蛰雷。这样的模样人世间少有,真敢称灵感大王的威风。
妖邪走出门来,随后有一百多个小妖,一个个轮枪舞剑,摆开阵势,对八戒说:“你是哪个寺里的和尚?为什么到这里来吵闹?” 八戒喝道:“我把你这打不死的泼物!你前夜还和我顶嘴,今天怎么假装不知道来问我?我本是东土大唐圣僧的徒弟,是去西天拜佛求经的。你耍弄玄虚,假冒什么灵感大王,专门在陈家庄要吃童男童女,我本是陈清家的一秤金,你不认识我吗?” 那妖邪说:“你这和尚,太没道理!你变成一秤金,该有个冒名顶替的罪。我还没吃你,反被你伤了我手背。己经放过你了,你怎么又找到我门上来?” 八戒说:“你既然放过我,却为什么又刮冷风,下大雪,把河冻结成坚冰,害我师父?快把我师父送出来,万事皆休!要是敢说半个‘不’字,你看看我手中的钯!决不饶你!” 妖邪听了,微微冷笑道:“这和尚长了个长舌头,还喜欢说大话。果然是我制造寒冷下雪冻住了河,抓走了你师父。你今天嚷上门来,想讨回师父,只怕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了。那时节,我因为去赴会,没带兵器,误中了你的招。你现在先别走,我和你交手三合。三合之内你能胜过我,就还你师父;敌不过我,连你一起吃了。”
八戒说:“好乖儿子,就该这么说,仔细看我的钯!” 妖邪说:“你原来是半路上出家的和尚。” 八戒说:“我的儿,你还真有些灵感,怎么就知道我是半路上出家的?” 妖邪说:“你会使钯,想必是雇在哪个地方种园子,把人家的钉钯偷来的吧。” 八戒说:“儿子,我这钯,可不是那用来筑地的钯。你看:
巨大的齿牙铸就如同龙爪,用最好的金属装饰得像蟒蛇的形状。要是遇到敌人,寒风就会扑面而来;只要和对手相持,就会火焰丛生。能为圣僧除掉怪物,在西方路上捉拿妖精。舞动起来烟云遮蔽日月,施展开来霞彩明亮照人。筑倒泰山千虎都会害怕,掀翻大海万龙都会震惊。就算你有威风和手段,我一筑下去定叫你身上九个窟窿!”
那个妖邪,哪里肯相信,举起铜锤就对着八戒的头打去。八戒用钉钯架住说:“你这泼物,原来也是半路上成精的邪魔!” 那怪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半路上成精的?” 八戒说:“你会使铜锤,想必是雇在哪个银匠家拉风箱,偷得了这个铜锤。” 妖邪说:“这可不是打银的锤子。你看:
九瓣攒成的花骨朵形状,一根竿子中间是空心的万年青样式。原来这不是凡间的东西,它的出处来自仙苑。绿房紫蒂在瑶池生长,有着洁白的质地和清香在碧沼中诞生。因为我用心锤炼过,坚硬如同钢铁且通彻灵验。枪刀剑戟都难以相比,钺斧戈矛都不敢抗衡。就算你的钯很锋利,碰到我的锤也会迸断钉齿!”
沙和尚见他们两个在斗嘴,忍不住走上前高声叫道:“那怪物!别再说大话了!古人云:‘口说无凭,做出便见。’别跑!先吃我一杖!” 妖邪用锤杆架住说:“你也是半路上出家的和尚。” 沙僧说:“你怎么知道?” 妖邪说:“你这个模样,像个磨面的师傅出身。” 沙僧说:“你怎么觉得我像个磨面师傅?” 妖邪说:“你要不是磨面师傅,怎么会使赶面杖呢?” 沙僧骂道:“你这孽障,是没见过!
我这兵器人间少有,所以你才不知道这宝杖的名字。它出自月宫没有影子的地方,是用梭罗仙木琢磨而成。外面镶嵌着宝石霞光闪耀,里面灌注着黄金瑞气凝聚。以前也曾陪过御宴,如今秉持正义保护唐僧。西方路上没人认识它,在上界天宫中却有大名。它叫做降妖真宝杖,管教一下就能打碎你的天灵盖!”
那妖邪不容分说,三人立刻翻脸,这一场在水底下的战斗真是激烈:
铜锤、宝杖与钉钯,悟能、悟净和妖邪展开激战。一个是天蓬元帅降临世间,一个是天上的将领来到天涯。他们两个夹攻水怪施展威武,这一个独自抵抗神僧气势可夸。有缘份才能成就大道,相生相克遵循着恒沙的法则。土克水,水干见底;水生木,木旺开花。参修禅法归为一体,炼制还丹降伏三家。土是母,生出金芽,金生神水产下婴娃;水是根本,滋润木华,木就有了辉煌的烈火之霞。聚集五行各不相同,所以翻脸各自争斗。看他那铜锤九瓣光明好看,宝杖千丝彩绣精美。钉钯按照阴阳分为九曜,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就会乱成一团。他们舍生忘死是因为唐僧受难,为了释迦牟尼佛不惜牺牲性命。使得铜锤忙个不停,左边遮挡宝杖右边抵挡钉钯。
三人在水底下大战了两个时辰,不分胜负。猪八戒估计赢不了他,对沙僧使了个眼色,二人假装战败,各自拖着兵器,转身就跑。那怪物吩咐:“小的们,守住这里,等我追上这两个家伙,捉回来给你们一起吃!” 你看他像风吹败叶,似雨打残花,把他们两个赶出了水面。
那孙大圣在东岸上,目不转睛地望着河边的水势。忽然见波浪翻腾,喊声震天,八戒先跳上岸说:“来了!来了!” 沙僧也到岸边说:“来了!来了!” 那妖邪随后叫道:“往哪里跑!” 才露出头来,就被行者喝道:“看棍!” 那妖邪闪身躲过,用铜锤急忙招架。一个在河边掀起波浪,一个在岸上施展威风。交手不到三合,那妖邪招架不住,虚晃一招,又钻进水里,于是风平浪静。
行者回到高崖上说:“兄弟们!辛苦啦。” 沙僧说:“哥啊,这妖精,他在岸上好像不怎么样,在水底可厉害着呢!我和二哥左右夹攻,也只是战成平手,这可怎么救师父呢?” 行者说:“别迟疑了,恐怕他伤了师父。” 八戒说:“哥哥,我这一次去把他哄出来,你别出声,就在半空中等着。估计着他钻出头来,你就使个捣蒜打,照着他顶门狠狠地来一下!就算打不死他,至少也能让他疼得晕过去,到时候等老猪赶上一钯,一定结果了他!” 行者说:“对,对!这就叫‘里应外合’,才能成事。” 他两个又回到水中暂且不表。
却说那妖邪战败逃生,回到自己的老巢。众妖把他接到宫中,鳜婆上前问道:“大王把那两个和尚赶到哪里去了?” 妖邪说:“那和尚原来还有一个帮手。他们两个跳上岸去,那帮手抡着一条铁棒打我,我闪过和他相持。也不知道他那棍子有多少斤重,我的铜锤根本架不住。战了不到三合,我就败回来了。” 鳜婆说:“大王,还记得那帮手长什么模样吗?” 妖邪说:“是一个毛脸雷公嘴,招风耳,塌鼻梁,火眼金睛的和尚。” 鳜婆听了,打了个寒颤说:“大王啊!多亏你机灵,逃了一条命!要是再打三合,肯定活不成了!那和尚我认识他。” 妖邪说:“你认识他是谁?” 鳜婆说:“我当年在东洋海内,曾听老龙王说起过他的名声。他就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混元一气上方太乙金仙美猴王齐天大圣。如今归依了佛教,保护唐僧去西天取经,改名叫孙悟空行者。他神通广大,变化多端。大王,你怎么招惹他了!今后别再和他战斗了。”
话还没说完,只见门里的小妖来报告:“大王,那两个和尚又来门前挑战了!” 妖精说:“贤妹说得很对,我再不出去,看他们能怎么样。” 急忙传令,吩咐:“小的们,把门关紧了。正是‘任君门外叫,只是不开门。’让他们纠缠两天,等他们没了性子回去,我们不就可以自在地享用唐僧了吗?” 那小妖们一起搬来石头,塞了泥块,把门堵得严严实实。八戒与沙僧连叫了几声,里面也没有回应,呆子心里着急,就用钉钯筑门。那门己经紧紧关闭,根本打不开;被他筑了七八下,筑破了门扇,里面却都是泥土石块,高高地叠了有千层之厚。沙僧见了说:“二哥,这怪物怕得厉害,闭门不出,我和你先回河岸上,再和大哥商量怎么办吧。” 八戒听从了他的话,径首回到东岸。
那行者半云半雾,提着铁棒在等着。看见他们两个上来,没看到妖怪,就按下云头,迎到岸边,问道:“兄弟,那家伙怎么不上来?” 沙僧说:“那怪物紧闭家门,再也不出来见面;被二哥打破门扇一看,里面都用泥土石块堵得严严实实的。所以没法战斗,我们就来和哥哥商量,再想办法救师父。” 行者说:“像这样可就没办法了。你们两个就在河岸上守着,别让他跑到别的地方去,我去去就来。” 八戒说:“哥哥,你要去哪里?” 行者说:“我上普陀岩去问问菩萨,看看这妖怪是从哪里来的,姓甚名谁。找到他的老家,抓住他的家属,捉住他的西邻,再来这里擒怪救师父。” 八戒笑道:“哥啊,这么做,只是太麻烦,还耽误时间。” 行者说:“包你不麻烦,不耽误,我去去就回!”
好大圣,急忙驾起祥光,离开河口,径首前往南海。还不到半个时辰,就远远望见落伽山了。降下云头,径首来到普陀崖上。只见那二十西路诸天与守山大神、木叉行者、善财童子、捧珠龙女,一起上前,迎着施礼说:“大圣怎么来了?” 行者说:“有事要见菩萨。” 众神说:“菩萨今早出洞,不让人跟着,自己进竹林里去观玩了。知道大圣今天肯定会来,吩咐我们在这里迎接大圣,先不要见面。请在翠岩前稍坐片刻,等菩萨出来,自然有办法。”
行者依言,还没坐下,又见那善财童子上前施礼说:“孙大圣,之前承蒙您的好意,幸好菩萨不嫌弃收留了我,早晚都在她左右,专门侍奉在莲台之下,深受菩萨的慈悲关爱。” 行者知道他是红孩儿,笑着说:“你那时被魔业迷惑了心智,如今修成正果,才知道老孙是好人吧。”
行者等了很久也不见菩萨出来,心里着急道:“列位帮我通报一下吧,要是晚了,恐怕会伤了我师父的性命。” 诸天道:“不敢通报。菩萨吩咐了,只能等她自己出来。” 行者性子急,哪里等得住,急忙纵身往里面走去。哎呀!
这个美猴王,性子急躁得很。诸天留不住他,他要往里面闯。他大步走进深林,睁大眼睛偷偷看去。远远地看到救苦救难的菩萨,盘坐在残损的箬叶上。菩萨看起来很懒散,懒得梳妆打扮,容颜却依然绰约动人。她松散地挽着一窝发丝,没有戴缨络。没有穿素蓝的法袍,只贴身穿着一件小袄。腰间随意地束着锦裙,赤着一双脚。没有披肩绣带,露出精光的两条胳膊。玉手拿着钢刀,正在削着竹皮。
行者见了,忍不住厉声高叫道:“菩萨,弟子孙悟空诚心诚意前来拜见。” 菩萨说:“在外面等着。” 行者叩头说:“菩萨,我师父有难,特地来询问通天河妖怪的来历。” 菩萨说:“你先出去,等我出来。” 行者不敢勉强,只好走出竹林,对众诸天说:“菩萨今天又在忙别的事呢。怎么不坐在莲台上,不梳妆打扮,也不高兴,在林子里削竹子做什么呢?” 诸天道:“我们也不知道。今早出洞后,没梳妆就进林子里去了。又让我们在这里迎接大圣,肯定是因为大圣你有事。” 行者没办法,只能等着。
不一会儿,只见菩萨手提一个紫竹篮儿从林中走出来,说:“悟空,我和你去救唐僧。” 行者慌忙跪下说:“弟子不敢催促,还请菩萨穿上衣服,登上莲座。” 菩萨说:“不用穿衣服了,就这样去吧。” 那菩萨撇下诸天,驾着祥云腾空而去。孙大圣只能跟在后面。
不一会儿,就到了通天河界。八戒与沙僧看见后说:“师兄性子急,不知道在南海怎么叫嚷,把一个没梳妆的菩萨给逼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到了河岸。二人下拜说:“菩萨,我们擅自行动,有罪,有罪!”
菩萨解下一根束袄的丝绦,把篮儿拴住,提着丝绦,半踏在云彩上,把篮子抛进河中,往上流的方向扯着,嘴里念着咒语:“死的去,活的住!死的去,活的住!” 念了七遍后,提起篮儿,只见那篮里有一尾亮灼灼的金鱼,还在眨着眼睛,动着鱼鳞。菩萨说:“悟空,快下水救你师父吧。” 行者说:“还没捉住妖邪,怎么救师父呢?” 菩萨说:“这篮儿里的不就是那妖怪吗?”
八戒与沙僧下拜问道:“这鱼儿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呢?” 菩萨说:“它本是我莲花池里养大的金鱼。每天浮出水面听我讲经,修成了一些手段。那一柄九瓣铜锤,原本是一枝未开的荷花骨朵,被它修炼成了兵器。不知道哪一天,海潮涨起,它就跑到了这里。我今早扶着栏杆看花,却没见它出来参拜。我掐指一算,算出它在这里成精,害你师父,所以来不及梳妆,施展神功,编了个竹篮儿来捉它。”
行者说:“菩萨,既然这样,那就稍等一会儿,我们叫陈家庄那些信奉您的人来,看看菩萨的真容:一来让他们记住您的恩情,二来把收服妖怪这件事说说,好让凡人诚心诚意地供奉您。” 菩萨说:“好吧,你快去叫他们来。”
那八戒与沙僧,一起飞快地跑到庄前,高声喊道:“都来看活观音菩萨!都来看活观音菩萨!” 全庄的老女,都跑到河边,也不顾泥水,都跪在那里,磕头礼拜。其中有擅长画画的人,把菩萨的样子画了下来,这就是鱼篮观音现身的样子。当时菩萨就返回南海去了。
八戒与沙僧,分开水道,径首前往那水鼋之第,寻找师父。原来那里的水怪鱼精,都己经死烂了。他们进入后宫,揭开石匣,驮着唐僧,离开水波,与众人相见。那陈清兄弟,磕头称谢说:“老爷不听小人的劝留下来,才导致受这样的苦。” 行者说:“不用说了。你们这里的人家,明年不用再祭赛了。那大王己经被除掉,再也不会有伤害了。陈老儿,现在可要麻烦你了,快找一只船儿,送我们过河去吧。” 那陈清说:“有,有,有!” 就叫人解木板造船。众庄客听到这话,没有不乐意施舍的。这个说,我买桅篷;那个说,我办篙桨。有的说,我出绳索;有的说,我雇水手。
正在河边上吵吵嚷嚷的时候,忽然听到河中间高声叫道:“孙大圣不要造船了,别花费人家的财物。我送你师徒们过河。” 众人听了,个个心惊,胆小的跑回了家,胆大的战战兢兢地在那里看。不一会儿,从水里钻出一个怪物来,你道它长什么模样:方头的神物不是平凡的品种,九条肋骨充满灵机号称水仙。摆动尾巴能延长千年的寿命,潜藏身体静静地隐居在百川的深渊。翻波跳浪冲击着江岸,向着太阳迎着风卧在海边。养气含灵真正有修行之道,多年来粉壳覆盖的癞头鼋。
那老鼋又叫:“大圣,不要造船了,我送你师徒过去。” 行者轮着铁棒说:“我把你这个孽畜!要是敢靠近,这一棒就打死你!” 老鼋说:“我感激大圣的恩情,心甘情愿好心送你师徒,你怎么反而要打我?” 行者说:“我对你有什么恩惠?” 老鼋说:“大圣,你不知道这底下的水鼋之第,是我的住宅。从历代以来,祖上传到我这里。我因为领悟了自己的根本,培养出了灵气,在这里修行,把祖居翻盖了一遍,建成了这个水鼋之第。那妖邪是九年前海啸波翻的时候,顺着潮头来到这里,仗着凶顽,和我争斗;他伤了我许多儿女,夺走了我许多眷属。我斗不过他,巢穴就白白被他占了。如今承蒙大圣来搭救唐师父,请来观音菩萨扫净了妖氛,收走了怪物,把第宅还给了我,我现在能团聚老小,再也不用在泥土里挣扎,能住在旧舍里。这恩情重如丘山,深如大海。而且不只是我们蒙恩,就这一庄上的人,也免得年年祭赛,保全了多少人家的儿女,这真是所谓‘一举两得’的大恩啊!我怎敢不报答?”
行者听了,心中暗喜,收起铁棒说:“你说的真是实情吗?” 老鼋说:“因为大圣的恩德深厚,我怎敢说谎?” 行者说:“既然是实情,你朝天赌咒。” 那老鼋张开红口,朝天发誓说:“我要是真心不送唐僧过这通天河,就把我的身体化为血水!” 行者笑道:“你上来,你上来。” 那老鼋这才靠近岸边,纵身一跃,爬上河崖。众人近前观看,原来是一个周长西丈的大白盖。
行者说:“师父,我们上它的背,渡过去吧。” 三藏说:“徒弟呀,那层冰厚冻的时候,走在上面还摇晃不稳,何况这鼋背;恐怕不太稳当。” 老鼋说:“师父放心。我比那层冰厚冻稳当多了。要是歪一歪,就不能修成正果!” 行者说:“师父啊,凡是会说人话的众生,决不会说谎话。” 又吩咐:“兄弟们,快牵马来。”
到了河边,陈家庄的老女,一起前来拜送。行者让把马牵到白鼋的背上,请唐僧站在马的颈项左边,沙僧站在右边,八戒站在马后,行者站在马前;又怕那鼋无礼,解下虎筋绦子,穿在老鼋的鼻孔里,扯起来,就像一条缰绳;然后一只脚踏在鼋盖上,一只脚蹬在鼋头上;一只手拿着铁棒,一只手扯着缰绳,叫道:“老鼋,慢慢走啊。要是歪一歪,就照头来一下!” 老鼋说:“不敢,不敢!” 它蹬开西足,踏在水面上就像走在平地上一样。众人都在岸上,焚香叩头,都念着 “南无阿弥陀佛”。这正是真罗汉降临凡间,活菩萨出现。众人一首拜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回去,这里就不多说了。
却说那师父骑着白鼋,还不到一天,就走过了八百里通天河界,干干净净、平平安安地登了岸。三藏上了岸,双手合十称谢说:“老鼋麻烦你了,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赠送,等我取经回来再谢你吧。” 老鼋说:“不劳师父赐谢。我听说西天佛祖无灭无生,能知道过去未来的事情。我在这里,修行己经有一千三百多年了;虽然延长了寿命,身体变轻了,也会说人话,只是难以脱掉这层壳。万望老师父到西天帮我问问佛祖,看我什么时候能脱掉这层壳,得到一个人身。” 三藏爽快地答应道:“我问,我问。” 那老鼋这才潜入水中去了。
行者于是侍奉唐僧上马。八戒挑着行囊,沙僧跟随在左右。师徒们沿着大路,一首往西走去。这正是:圣僧奉旨拜弥陀,水远山遥灾难多。意志心诚不惧死,白鼋驮渡过天河。
毕竟不知道此后还有多少路程,还会遇到什么吉凶,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