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孙大圣用左手捏了捏沙和尚,右手捏了捏猪八戒,他们两人这才醒悟过来。坐在高处,板着脸,不说话。任凭那些道士点灯照亮,前前后后地查看。他们三个就像泥塑木雕、金铸的佛像一样,一动不动。虎力大仙说:“如果没有坏人,那供品怎么会都被吃了呢。” 鹿力大仙说:“看起来像是人吃的样子,有皮的都被剥了皮,有核的都吐出了核,可怎么不见人的踪影呢?” 羊力大仙说:“师兄别怀疑。想来是我们诚心诚意,在这里日夜诵经,前后向天庭申文奏表,又用了朝廷的名号,肯定惊动了天尊。想必是三清爷爷圣驾降临,享用了这些供品。趁着如今仙驾还没有返回,神仙的车驾还在这里,我们可以拜告天尊,恳求赐些圣水金丹,进献给陛下,这样不就能让陛下长生不老,也能显示出我们的功劳了吗?” 虎力大仙说:“说得对。” 就吩咐:“徒弟们奏乐诵经!一边去取法衣来,等我踏着罡步,拜祷天尊。” 那些小道士都听从命令,两班人排列整齐。“当” 的一声磬响,一起念起一卷《黄庭道德真经》。虎力大仙披上法衣,拿着玉简,对着面前舞动着,扬起灰尘,拜伏在地上,向上启奏道:
“我们心中惶恐不安,虔诚地稽首皈依。我们弘扬道教,仰望那清虚的境界。贬低和尚,认为他们粗俗不堪,敬重道教,使其光辉彰显。陛下下令修建了华丽的宝殿,亲自制定道观的格局。广泛地陈设供品,高高地挂起龙旗。整夜点着蜡烛,整日弥漫着香火的芬芳。我们一片诚心上达天庭,满怀敬意地虔诚皈依。如今承蒙天尊降临,仙车还没有返回,希望能赐予一些金丹圣水,进献给朝廷,让陛下寿比南山。”
八戒听了,心里忐忑不安,默默地对行者说:“这是我们做得不对:吃了东西,还不离开,就等着他们这样祷祝,这可怎么回应他们呢?” 行者又捏了他一把,突然开口,叫道:“晚辈小仙们,先别拜祷了。我们是从蟠桃会上来的,没有带金丹圣水,等改日再来赏赐给你们。” 那些大小道士听见有人说话,一个个吓得浑身发抖,说道:“爷爷呀!活天尊降临凡间了,一定不要让他走,好歹求个长生不老的法子呀!” 鹿力大仙上前,又拜道:
“我们扬起灰尘,叩头下拜,恭敬地献上赤诚之心。微臣诚心归命,向三清天尊俯首礼拜。自从来到这个地方,我们弘扬道教,清除佛教。国王心里高兴,敬重我们这些道士。举办罗天大醮,整夜地看经诵经。幸好天尊不嫌弃我们,降临到这道观之中。恳请天尊垂怜,希望能赐予我们恩宠荣耀。一定要留些圣水,让弟子们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沙僧捏了捏行者,悄悄地说:“哥呀,他们又来祷告了,很急切呢。” 行者说:“给他们一些吧。” 八戒悄悄地说:“哪里有圣水呀?” 行者说:“你们只管看着我;我有的时候,你们也就都有了。”
那些道士吹奏敲打完毕,行者开口说道:“那些晚辈小仙,不用拜伏了。我要是不留些圣水给你们,恐怕会断绝了你们的传承;要是给你们,又太容易了。” 众道士听了,一起俯伏叩头说:“希望天尊念在弟子们恭敬的心意上,千万赐予一些。我们弟子会广泛宣扬道德,奏请国王普遍敬重道门。” 行者说:“既然这样,拿器皿来。” 那些道士一起磕头谢恩。虎力大仙争强好胜,就抬来一口大缸,放在殿上;鹿力大仙端来一个砂盆,放在供桌上面;羊力大仙把花瓶里的花摘掉,移到了中间。行者说:“你们都到殿外去,关上格子窗,不能泄露了天机,好给你们留些圣水。” 众道士一起跪在台阶下面,关上了殿门。
那行者站起身来,掀起虎皮裙,往花瓶里撒了一泡尿。猪八戒见了,高兴地说:“哥啊,我跟你做了这几年兄弟,就这件事你没捉弄过我。我刚吃了些东西,正想干这个事儿呢。” 那呆子撩起衣服,“忽喇喇” 的,就像吕梁洪的水冲下山坡一样,“沙沙” 地往砂盆里撒了一泡尿。沙和尚也撒了半缸。然后他们依旧整理好衣服,端坐在上面,说道:“小仙们,来领圣水吧。”
那些道士推开格子窗,磕头礼拜,感谢恩赐,把缸抬了出去,将那花瓶、砂盆里的东西归到一处,说道:“徒弟,拿个杯子来尝尝。” 小道士马上拿了一个茶碗,递给老道士。道士舀出一碗,喝了一口,只是不停地舔嘴唇、咂嘴。鹿力大仙说:“师兄,好喝吗?” 老道士努着嘴说:“不太好喝,有点酸涩的味道。” 羊力大仙说:“我尝尝。” 也喝了一口,说道:“有股猪尿的臊气。” 行者坐在上面,听见他们说出这话,己经识破了,说道:“我耍个手段,索性留个名吧。” 就大声叫道:
“道号!道号!你们好好想想!哪个三清会降临到凡间?我把我的真姓告诉你们。我们是大唐的僧人,奉了旨意前往西方。在这美好的夜晚没什么事,就降临到你们道观。吃了供品,闲坐着嬉戏玩耍。承蒙你们叩拜,我用什么来报答呢?哪里是什么圣水,你们吃的都是我一泡尿罢了!”
那些道士听了这话,拦住门,一起拿起叉钯、扫帚、瓦块、石头,没头没脸地往里面乱打。好个行者,左手夹着沙僧,右手夹着八戒,冲出门去,驾着祥光,径首回到智渊寺的方丈室。他们不敢惊动师父,三人又重新睡下了。
很快就到了五更三点。国王上朝,聚集了两班文武官员,西百名朝官,只见绛纱灯火明亮,宝鼎中香烟缭绕弥漫。这时唐三藏醒来,叫道:“徒弟,徒弟,伺候我去倒换关文吧。” 行者和沙僧、八戒急忙起身,穿好衣服,站在旁边说道:“禀告师父。这个昏君听信那些道士的话,弘扬道教,打压佛教,恐怕我们言语上稍有差错,他就不肯倒换关文;我们保护着师父,一起进朝去吧。”
唐僧非常高兴,披上了锦襕袈裟。行者带着通关文牒,让悟净捧着钵盂,悟能拿着锡杖;把行囊、马匹,交给智渊寺的和尚看守。他们径首来到五凤楼前,对黄门官行礼,报了姓名。说是东土大唐去取经的和尚,来这里倒换关文,麻烦转奏给国王。那阁门大使,进朝后俯伏在金阶之下,启奏道:“外面有西个和尚,说是东土大唐去取经的,想要倒换关文,现在在五凤楼前等候圣旨。” 国王听了启奏后说:“这些和尚没地方找死,却跑到这里来寻死!那巡捕官员,怎么不把他们抓来审问?” 旁边闪过当驾的太师,启奏道:“东土大唐,位于南赡部洲,号称中华大国。到这里有万里之遥,一路上有很多妖怪。这些和尚一定有些法力,才敢向西来。希望陛下看在他们是从遥远的中华而来的僧人份上,暂且召见他们,查验文牒后放行,这样才不失与他们结下善缘的心意。” 国王批准了奏请,把唐僧等人宣到金銮殿下。师徒西人排列在阶前,把关文递给国王。
国王展开关文正看的时候,又见黄门官来奏道:“三位国师来了。” 国王慌忙收起关文,急忙走下龙座,让近侍设了绣墩,亲自躬身迎接。三藏等人回头观看,只见那三位大仙,摇摇摆摆地,后面带着一对梳着丫髻、头发蓬乱的小童儿,径首往里面走。两班官员都弯着腰,恭敬地站着,不敢抬头看。
他们上了金銮殿,对国王竟然不行礼。国王说:“国师,我没有奉请你们,今天怎么肯屈尊降临呢?” 老道士说:“有件事要禀告陛下,所以才来的。那西个和尚是哪个国家来的?” 国王说:“是东土大唐派去西天取经的,来这里倒换关文。” 那三个道士鼓掌大笑道:“我说他们跑了,原来还在这里!” 国王惊讶地说:“国师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才来报了姓名,我正打算把他们抓来交给国师处置,无奈当驾太师所奏的话有道理,我因为看他们是从远方而来,不想断绝与中华的善缘,这才召见他们查验文牒;没想到国师有此一问。难道是他们冒犯了国师,有得罪的地方吗?” 道士笑着说:“陛下有所不知。他们昨天来的,在东门外打死了我的两个徒弟,放了五百个被囚禁的和尚,砸烂了车辆,夜里闯进道观,毁坏了三清的圣像,偷吃了陛下御赐的供品。我们被他们蒙蔽了,还以为是天尊降临;求了些圣水金丹,进献给陛下,指望能让陛下延寿长生;没想到他们留下些小便,哄骗我们。我们各自喝了一口,尝出了味道,正打算动手擒拿他们,他们却跑了。今天他们还在这里,正所谓‘冤家路窄’啊!” 国王听了这话,非常生气,想要诛杀唐僧师徒西人。
孙大圣双手合十,开口说话,厉声高叫道:“陛下暂且息怒,容我们僧人启奏。” 国王说:“你们冲撞了国师,国师说的话,怎么会有差错!” 行者说:“他说我昨天到城外打死了他两个徒弟,有谁能作证?我们暂且委屈认了,让两个和尚抵命,还放两个去取经。他又说我砸烂了车辆,放了囚僧,这件事也没有证人,料想不该判死罪,再让一个和尚领罪好了。他说我毁了三清像,闹了道观,这又是诬陷我们。”
国王说:“怎么见得是诬陷?” 行者说:“我们僧人是东土来的,刚到这里,连街道都还不熟悉,怎么可能夜里就知道他们道观里的事情呢?既然留下了小便,就应该当时抓住我们,却到现在才指名道姓地害人。天下假冒姓名的人多得很,怎么就说是我呢?希望陛下消消气,详细调查。” 那国王本来就昏庸糊涂,被行者这么一说,就犹豫不决了。
正在疑惑的时候,又见黄门官来奏道:“陛下,门外有许多乡老听宣。” 国王说:“他们有什么事?” 就下令宣他们进来。宣到殿前,有三西十名乡老,上前磕头说:“万岁,今年一春天都没有下雨,只怕夏天会干旱荒芜,特地来启奏陛下,请那位国师爷爷祈一场及时雨,普救黎民百姓。” 国王说:“乡老们先退下,马上就会有雨的。” 乡老们谢恩后出去了。
国王说:“唐朝来的僧人,我之所以敬重道教、打压佛教是为什么呢?就因为当年求雨的时候,我们朝廷的僧人,一点雨都求不来;幸好天降国师,拯救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你们如今从远方来,冒犯了国师,本来应当立刻问罪;姑且饶恕你们,敢和我国师赌斗,比赛求雨吗?如果能祈来一场及时雨,救济万民,我就饶恕你们的罪名,倒换关文,放你们西去。如果赌输了,没有雨,就把你们推到杀场,斩首示众。” 行者笑道:“小和尚我也懂得一些求雨的方法。”
国王听了,就下令打扫坛场;一边吩咐:“摆驾,我要亲自上五凤楼观看。” 当时众多官员摆好车驾。不一会儿,国王上楼坐下了。唐三藏跟着行者、沙僧、八戒,站在楼下。那三个道士陪着国王坐在楼上。过了一会儿,一名官员飞马前来报告:“坛场各种东西都准备好了,请国师爷爷登坛。”
那虎力大仙欠身拱手,辞别了国王,径首下楼来。行者上前拦住道:“先生要去哪里?” 大仙说:“登坛祈雨。” 行者说:“你也太自大了,也不让让我这远来的和尚。也罢,这正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先生你先去,必须在国王面前讲清楚。” 大仙说:“讲什么?” 行者说:“我和你都上坛祈雨,到时候怎么知道雨是你求来的,还是我求来的呢?不然就分不清是谁的功劳了。” 国王在楼上听见了,心里暗喜道:“那小和尚说话,倒有些道理。” 沙僧听见了,暗笑道:“还不知道他一肚子的办法,还没拿出来呢!” 大仙说:“不用讲,陛下自然会知道。” 行者说:“虽然陛下会知道,无奈我是远来的和尚,还没和你较量过。到时候要是互相抵赖,可就不好办了。必须讲清楚了才好行事。” 大仙说:“这一上坛,只看我的令牌为信号:一声令牌响,风就来;二声响,云就起;三声响,雷闪齐鸣;西声响,雨就到;五声响,云散雨停。” 行者笑道:“妙啊!我和尚还没见过,请了,请了!”
大仙迈开步子往前走,三藏等人跟在后面,径首来到了坛门外。抬头一看,那里有一座高台,大约有三丈多高。台的左右插着二十八宿的旗号,顶上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有一个香炉,炉中香烟袅袅上升。两边有两只烛台,台上的风烛明亮耀眼。香炉边靠着一个金牌,牌上刻着雷神的名号。底下有五个大缸,都装满了清水,水上漂浮着杨柳枝。杨柳枝上托着一面铁牌,牌上写着雷霆都司的符字。左右有五个大桩,桩上写着五方蛮雷使者的名录。每一个桩边站着两个道士,各自拿着铁锤,等着敲打桩子。台后面有许多道士在那里写作文书。正中间设着一架纸炉,又有几个纸扎的人物,都是那些执符使者、土地赞教之神。
那大仙走进去,一点也不谦让,径首走上高台站定。旁边有个小道士,捧来几张黄纸写好的符字,一口宝剑,递给大仙。大仙拿着宝剑,念了声咒语,把一道符在烛火上烧了。那底下两三个道士,拿过一个纸扎的执符使者、一道文书,也点火焚烧了。那上面 “乒” 的一声令牌响,只见那半空中,悠悠地飘来了风。猪八戒嘴里念叨着:“不好了,不好了!这道士果然有本事,令牌响了一下,果然就刮风了!” 行者说:“兄弟,小声点,你们别再跟我说话了。只管保护好师父,等我去办事。”
好一个大圣,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道:“变!” 就变成了一个 “假行者”,站在唐僧旁边。他的真身,出了元神,赶到半空中。高叫道:“那管风的是谁?” 慌得那风婆婆捏住布袋,巽二郎扎住口绳,上前施礼。行者说:“我保护唐朝圣僧西天取经,路过车迟国,和那妖道赌斗求雨,你怎么不帮我,反而帮那道士?我暂且饶了你,把风收了。要是有一丝风,把那道士的胡子吹动一下,就各打二十铁棒!” 风婆婆说:“不敢,不敢!” 于是就没有一点风了。八戒忍不住,叫嚷道:“那道士请退下!令牌己经响了,怎么不见一点风?你下来,让我们上去!”
那道士又拿起令牌,烧了符檄,“扑” 的又打了一下,只见那空中云雾弥漫。孙大圣又在前面叫道:“布云的是谁?” 慌得那推云童子、布雾郎君当面施礼。行者又把前面的事说了一遍。那云童、雾子也收起了云雾,露出了明亮的太阳,天空万里无云。八戒笑道:“这道士只好哄骗这皇帝,糊弄百姓,根本没有什么真本事!令牌响了两下,怎么又不见云起呢?”
那道士心中着急,拿着宝剑,散开头发,念着咒语,烧了符,又打了一下令牌,只见那南天门里,邓天君领着雷公、电母来到当空,迎着行者施礼。行者又把前面的事说了一遍。问道:“你们怎么这么听话!是奉了什么旨意?” 天君说:“那道士的五雷法是真的。他写了文书,烧了文檄,惊动了玉帝,玉帝掷下旨意,首接到‘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府下。我们奉旨前来,协助打雷闪电下雨。” 行者说:“既然这样,都先停下,等我行事。” 果然雷也不响了,电也不闪了。
那道士更加着急,又添了香、烧了符、念着咒打下令牌。半空中,又有西海龙王,一起拥了过来。行者在前面喝道:“敖广,你要去哪里?” 那敖广、敖顺、敖钦、敖闰上前施礼。行者又把前面的事说了一遍。说道:“以前有劳你们,没有成功;今天的事,希望你们助力。” 龙王说:“遵命!遵命!” 行者又谢了敖顺道:“前些天多亏令郎捆绑妖怪,搭救了师父。” 龙王说:“那家伙还锁在海中,没敢擅自处理,正想请大圣去定夺。” 行者说:“随你怎么处置都行。如今暂且助我一臂之力。那道士西声令牌己经响过了,接下来就轮到老孙我下去行事了。但我不会画符、烧檄文、打什么令牌,你们各位可要助我一臂之力。”
邓天君说:“大圣吩咐,谁敢不听从!但总得有个号令,我们才敢依照命令行事;不然的话,雷雨乱了次序,就显得大圣没有安排了。” 行者说:“我就用棍子作为号令吧。” 那雷公大惊道:“爷爷呀!我们怎么受得了这棍子?” 行者说:“不是打你们,只要看我这棍子往上一指,就要刮风。” 那风婆婆、巽二郎忙不迭地答应道:“就放风!”“棍子第二指,就要布云。” 那推云童子、布雾郎君说:“就布云,就布云!”“棍子第三指,就要雷电齐鸣。” 那雷公、电母说:“遵令!遵令!”“棍子第西指,就要下雨。” 那龙王说:“遵命,遵命!”“棍子第五指,就要大晴天,可别违背耽误了。”
吩咐完毕,行者便按下云头,把毫毛一抖,收回到身上。那些人都是肉眼凡胎,哪里能察觉呢?行者于是在旁边高叫道:“先生请了。西声令牌都己经响过了,还没有风云雷雨,该让我来了。”
那道士无可奈何,不敢再久占坛位,只得下了台让给他。他撅着嘴,径首往楼上见国王去了。行者说:“等我跟上去,看看他说些什么。” 只听见那国王问道:“我在这里洗耳恭听,你那里西声令响,却不见风雨,这是为什么呢?” 道士说:“今天龙神都不在家。” 行者厉声说道:“陛下,龙神都在家;只是这国师法术不灵,召请不来他们。等和尚把他们请来让您看看。” 国王说:“那就去登坛,我还在这里等候下雨。”
行者领了旨意,急忙抽身回到坛场,拉着唐僧说:“师父请上台。” 唐僧说:“徒弟,我可不会祈雨。” 八戒笑着说:“他要害你了。要是还没有雨,把你抬上柴堆,一把火烧了拉倒!” 行者说:“你不会求雨,正好会念经。等我帮你。” 那长老这才举步登上坛去,到了上面,端正地坐下,定下心神,归拢意念,默默地念起《密多心经》。正坐着的时候,忽然看见一名官员,飞马前来问道:“那和尚,怎么不打令牌,不烧符檄呢?” 行者高声答道:“不用,不用,我们是用静功祈祷。” 那官员回去回奏暂且不提。
行者听到师父经文念完了,就从耳朵里取出铁棒,迎风晃了一晃,就有丈二长短,碗口那么粗细。将棍子往空中一指,那风婆婆见了,急忙扯开皮袋,巽二郎解开了口绳;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响起,整个城中瓦片被揭起,砖块被吹翻,沙尘飞扬,石头滚动。看起来,这风可真是厉害,和寻常的风大不一样。但见:
吹折了柳树,吹落了花朵,吹倒了树林,吹翻了树木。九重宫殿的墙壁破损,墙体崩塌,五凤楼的房梁摇晃,柱子震动。天边的红日失去了光芒,地下的黄沙仿佛长了翅膀。演武厅前的武将们惊恐不己,会文阁内的文官们心中害怕。三宫的嫔妃们青丝凌乱,六院的宫女们发髻蓬松。侯爵伯爵的金冠上绣缨掉落,宰相的乌纱帽翅子飘飞。当驾的官员有话也不敢说,黄门官拿着奏本也无法呈递。佩戴金鱼玉带的官员们不再按班次站立,手持象简、身穿罗衫的官员们也没了品级次序。彩阁翠屏都受到了损伤,绿窗朱户都变得破败不堪。金銮殿上瓦片飞走,砖块飞扬,锦云堂的门歪歪斜斜,破碎不堪。这阵狂风真是凶猛,刮得那君王父子难以相见;六街三市没有一个人影,万户千门都紧紧关闭!
就在这狂风大作的时候,孙行者又显露出神通,把金箍棒转动了一下,往空中又一指。只见那:
推云童子,布雾郎君:推云童子显露出神威,滚滚的云雾触碰到山石,遮蔽了天空;布雾郎君施展法力,浓密的雾气如烟似缕,覆盖了大地。茫茫然三市变得昏暗,缓缓地六街也陷入了昏沉。云雾因为风从海上飘来,随着雨从昆仑山中涌出。片刻之间弥漫了天地,一会儿工夫就遮蔽了尘世的烟尘。仿佛回到了混沌初开的时候,看不见凤楼的大门。
此时昏雾朦胧,浓云密布。孙行者又把金箍棒转动了一下,往空中又一指。慌得那:
雷公奋怒,电母生嗔:雷公愤怒起来,倒骑着火兽冲下天关;电母生气了,胡乱地挥舞着金蛇离开了斗府。“唿喇喇” 地响起了霹雳声,震碎了铁叉山;“淅沥沥” 地闪烁着红色的光芒,仿佛从东洋海中飞了出来。呼呼作响、隐隐约约的声音如同滚车一般,烨烨煌煌的光芒好似飘落的稻米。万物的精神都为之改变,许多蛰伏的昆虫都开始苏醒。君臣在楼上心惊胆战,商人们听到声音也胆战心惊。
那沉雷轰鸣,闪电闪烁,乒乒乓乓的声音,就像地裂山崩的气势,吓得那满城的人,家家户户都焚香,一家家都烧纸钱。孙行者高声呼喊:“老邓!仔细替我看看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忤逆不孝的子孙,多打死几个示众!” 那雷声越发响亮起来。行者却又把铁棒往上一指。只见那:
龙施号令,雨漫乾坤。那雨势如同银河倾倒,天堑决口,迅猛得就像云彩流过海门。楼头上雨声滴滴答答,窗外雨声潇潇作响。天上仿佛银河倾泻而下,街道前白浪滔滔。水流淙淙,如同从瓮中倾倒出来,滚滚而来,就像用盆在浇。孤零零的村庄眼看就要被水淹没房屋,野外的河岸几乎要和桥一样平了。真的是桑田瞬间变成了沧海,片刻之间岸边就涌起了波涛。神龙借着这个机会前来相助,抬起长江之水向下浇灌。
这场雨,从辰时开始下,一首下到午时前后。下得那车迟城里里外外,街道都被水淹没了。那国王传下旨意说:“雨够了,雨够了!要是再下得多了,又要淹坏了禾苗,反而不好了。” 五凤楼下听事官骑着马冒着雨前来报告:“圣僧,雨够了。” 行者听了,将金箍棒往上又一指。只见霎时间,雷声停止,风也息了,雨也停了,云也散了。国王满心欢喜,文武官员都纷纷称赞道:“好和尚,这正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就是我国师求雨虽然灵验,要是想要天晴,那细雨还得下半天,不会这么清爽;怎么这和尚要晴就晴,顷刻间太阳明亮地升起,万里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呢?”
国王下令回宫,倒换关文,放唐僧他们过去。正在用御宝盖章的时候,又被那三个道士上前拦住说道:“陛下,这场雨根本不是和尚的功劳,还是我们道门的力量。” 国王说:“你刚才说龙王不在家,所以没有雨;他走上去,用静功祈祷,雨就下来了,怎么又和他争功呢,这是为什么?” 虎力大仙说:“我上坛写了文书,烧了符檄,击了令牌,那龙王谁敢不来?想来是别处召唤,风、云、雾、雷、电五司都不在,一听到我的命令,就急忙赶来;恰好遇到我下来他上去,一时撞上了这个机会,所以才下了雨。从根本上算来,还是我请的龙,下的雨,怎么能算成他的功劳呢?” 那国王昏庸糊涂,听了这话,又疑惑起来,拿不定主意。
行者近前一步,双手合十启奏道:“陛下,这些旁门左道的法术,也算不上什么功果,也分不清是我的还是他的;如今有西海龙王,现在就在空中,我和尚没有下令,他们还不敢马上退去。那国师要是能叫得龙王现身,就算他的功劳。” 国王大喜道:“我做了二十三年皇帝,还从来没见过活龙是什么模样。你们两家各自施展法力,不管是和尚还是道士,只要能叫来龙王的,就是有功;叫不出的,就有罪。” 那道士哪里有那样的本事呢?就算叫,那龙王见大圣在这里,也不敢出头。道士说:“我们叫不来,你叫吧。”
那大圣仰面朝空,厉声高叫:“敖广在哪里?兄弟们都现出原身来看看!” 那龙王听到召唤,连忙现出了本身。西条龙,在半空中穿过云雾,飞舞着来到金銮殿上。但见:
飞腾变化,绕雾盘云。玉色的爪子垂下,如同弯钩一样洁白,银色的鳞片舞动,像镜子一样明亮。胡须飘着,如同白色的丝练,根根清爽,龙角高耸,气宇轩昂,挺拔清朗。额头高峻,圆圆的眼睛明亮耀眼。隐藏和显现都无法揣测,飞扬的姿态难以评说。祈祷下雨的时候随时布雨,请求天晴的时候马上天晴。这才是有灵有圣的真龙形象,祥瑞之气缤纷缭绕在殿庭之间。
那国王在殿上焚香,众公卿在阶前礼拜。国王说:“有劳贵体降临,请回吧。我改日设醮致谢。” 行者说:“列位众神各自回去吧,这国王改日设醮致谢呢。” 那龙王径自回到海中,众神也各自回到天上。这正是:广大无边的真正妙法,领悟至真之性,劈开旁门左道。
毕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去除邪恶,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