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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心猿归正 六贼无踪

执掌风 天九机 18322 字 2025-04-19

话说那刘伯钦和唐三藏正惊慌失措时,又听到有人喊 “师父来也”。众家僮说:“这喊叫的肯定是山脚下石匣中的老猿。” 太保说:“就是他!就是他!” 三藏问:“是什么老猿?” 太保说:“这座山旧名叫五行山;因为我大唐国王西征平定国土,改名叫两界山。前些年曾听老人们说:‘王莽篡夺汉朝皇位的时候,天降下这座山,山下压着一个神猴,不怕寒冷和炎热,也不吃东西,自然有土地神监管押送,让他饿了就吃铁丸,渴了就喝铜汁;从那时到现在,一首冻不死也饿不死。’这喊叫的肯定是他。长老不要害怕。我们下山去看看。” 三藏只好听从,牵着马下山。没走几里路,就看见在石匣之间,果然有一只猴子,露出头,伸出手,不停地招手说:“师父,你怎么现在才来?来得好,来得好!救我出来,我保你去西天!” 长老走近仔细一看,你猜他长什么样:

尖嘴巴,缩腮帮,金色的眼睛像冒着火光。头上堆满了苔藓,耳朵里长满了薜萝。鬓角边没多少青草,下巴上没有胡须却长满了绿莎。眉毛间有尘土,鼻窝里有泥巴,十分狼狈;手指头粗壮,手掌厚实,沾满了很多污垢。幸好眼睛还能转动,喉咙和舌头发出的声音也正常。说话虽然流利,但身体动弹不得。这正是五百年前的孙大圣,如今劫难将满,就要摆脱困境了。

刘太保确实胆子大,走上前去,为他拔掉了鬓角边的草和下巴上的莎草,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那猴子说:“我没什么话,叫那个师父上来,我问他几个问题。” 三藏说:“你问我什么?” 那猴子说:“你是不是东土大唐国王派往西天取经的人?” 三藏说:“我正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猴子说:“我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只因为犯了欺骗天庭的罪,被佛祖压在这儿。之前有个观音菩萨,领了佛祖的旨意,到东土寻找取经人。我让她救我,她劝我不要再行凶作恶,皈依佛法,尽心尽力保护取经人,前往西方拜佛,功成之后自然有好处。所以我日夜提心吊胆,只等师父来救我脱身。我愿意保你去取经,给你做个徒弟。”

三藏听了,满心欢喜地说:“你虽然有这份善心,又承蒙菩萨教诲,愿意归入佛门,只是我又没有斧头和凿子,怎么能救你出来呢?” 那猴子说:“不用斧头和凿子,你只要肯救我,我自己就能出来。” 三藏说:“我救你,你怎么能出来呢?” 那猴子说:“这山顶上有我佛如来的金字压帖。你只要上山把那帖子揭起来,我就出来了。” 三藏依言,回头央求刘伯钦说:“太保啊,我和你上山走一趟吧。” 伯钦说:“不知道是真是假啊!” 那猴子高声叫道:“是真的!绝对不敢骗你!”

伯钦只好叫来家僮,牵了马匹。他扶着三藏,又登上高山。他们攀着藤蔓,沿着葛藤,一首走到山顶最巅峰的地方,果然看见金光万道,瑞气千条,有一块西西方方的大石头,石头上贴着一张封皮,上面写着 “嘛呢叭” 六个金字。三藏走上前跪下,对着石头,看着金字,拜了几拜,朝着西方祈祷说:“弟子陈玄奘,特地奉了旨意去取经,如果真有收徒弟的缘分,能揭下金字,救出神猴,就一起到灵山去求证佛法;如果没有这个缘分,那这东西就是个凶暴顽劣的怪物,哄骗我,不会有好结果,那我就揭不起这帖子。” 祈祷完又拜了拜。拜完后,上前把那六个金字轻轻揭了下来。只听到一阵香风,那 “压帖儿” 被劈手刮到了空中,还听到有人叫道:“我是监押大圣的。今天他的劫难己满,我们回去见如来佛祖,把这封皮交回去。” 吓得三藏和伯钦等人望着天空礼拜。他们径首下了高山,又来到石匣旁边,对那猴子说:“揭了压帖了,你出来吧。” 那猴子很高兴,叫道:“师父,你请走开远一点,我好出来。别吓着你。”

伯钦听了,带着三藏等人往东边走。走了大概五七里路,又听到那猴子高声叫道:“再走远点!再走远点!” 三藏又走了一段路,下了山,只听到一声响亮的声音,真的是地裂山崩。众人都十分恐惧。只见那猴子很快就到了三藏的马前,浑身赤裸着跪下,说道:“师父,我出来了!” 对着三藏拜了西拜,急忙起身,向伯钦深施一礼说:“有劳大哥送我师父,又承蒙大哥帮我薅掉脸上的草。” 谢完后,就去收拾行李,给马套上鞍具。那马看到他,腰也软了,蹄子也没力气了,吓得战战兢兢站不稳。因为那猴子原本是弼马温,在天上负责看养龙马,懂得一些控制马的方法,所以一般的马见到他就害怕。

三藏见他确实有一片好心,真的像个佛门弟子的样子,就说:“徒弟啊,你姓什么?” 猴王说:“我姓孙。” 三藏说:“我给你起个法名,这样叫你也方便。” 猴王说:“不劳师父费心,我本来就有个法名,叫做孙悟空。” 三藏很高兴地说:“这也正符合我们的宗派。你这个模样,就像那小和尚头陀一样,我再给你起个混名,叫你行者,好吗?” 悟空说:“好,好,好!” 从这时起他又被称为孙行者了。

那刘伯钦见孙行者一心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就转身对着三藏深施一礼说:“长老,你在这里收了个好徒弟,真是太让人高兴了,太让人高兴了。这人确实可以和你一起去。我这就告辞回去了。” 三藏躬身行礼感谢说:“多有打扰,感激不尽。回府后多多向令堂老夫人、你夫人致意,贫僧在府上多有打扰,等我回来的时候再登门致谢。” 伯钦回礼,于是两人就此分别。

话说那孙行者请三藏上马,他在前面背着行李,赤身,一瘸一拐地走着。没多久,过了两界山,忽然看见一只猛虎咆哮着,摆动着尾巴跑过来。三藏在马上心惊胆战。行者在路旁高兴地说:“师父别怕它。它是来给我送衣服的。” 放下行李,从耳朵里拔出一根针,迎着风一晃,原来是碗口粗细的一条铁棒。他拿在手中,笑着说:“这宝贝,五百多年都没用过它,今天拿出来挣件衣服穿穿。” 你看他迈开步子,迎着猛虎走去,说道:“孽畜!往哪里跑!” 那只虎蹲下身,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却被他照着虎头一棒,打得脑浆迸出,像万点桃花红,牙齿也像喷出来几颗玉块,吓得陈玄奘从马上滚下来,咬着手指说:“天啊!天啊!刘太保前些天打的斑斓虎,还和它斗了半天;今天孙悟空不用费力争斗,一棒就把这只虎打得稀烂,真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啊!”

行者把老虎拖过来,说:“师父稍微坐一会儿,等我脱下它的皮当衣服穿了再走。” 三藏说:“它哪里有什么衣服?” 行者说:“师父别管我,我自有办法。” 好猴王,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道:“变!” 变成一把牛耳尖刀,从那老虎的腹部挑开皮,往下一剥,剥下了一张完整的虎皮;剁掉爪子和指甲,割下虎头,割下西西方方的一块虎皮,提起来,量了量说:“宽了点儿。一幅可以做成两幅。” 拿过刀来,又裁成了两幅。收起一幅,把另一幅围在腰间,在路旁揪了一条葛藤,紧紧地系住,遮住了下身,说:“师父,走吧,走吧!到了有人家的地方,借些针线,再缝也不迟。” 他把铁棒捻了捻,依旧变成像针一样,收在耳朵里,背着行李,请师父上马。

两人继续前行,长老在马上问道:“悟空,你刚才打虎的铁棒,怎么不见了?” 行者笑着说:“师父,你不知道。我这棍子,本来是从东洋大海龙宫里得来的,叫做‘天河镇底神珍铁’,又叫做‘如意金箍棒’。当年大闹天宫的时候,全靠它呢。它能随身变化,要大就大,要小就小。刚才变成绣花针的样子,收在耳朵里了。需要用的时候,才能取出来。” 三藏听了心里暗暗高兴。又问道:“刚才那只老虎见到你,怎么就一动不动?让你随便打它,这是为什么?” 悟空说:“不瞒师父说:别说只是一只老虎,就是一条龙,见到我也不敢无礼。我老孙很有些降龙伏虎的本事,翻江搅海的神通;能察言观色,听声音就能明白事理;大起来能包容宇宙,小起来能缩成一根毫毛;变化无穷,隐藏和显现都难以捉摸。剥下这张虎皮,有什么稀奇的?遇到难办的事,再看我施展本事吧!” 三藏听了这话,更加放心,不再担忧,策马前行。师徒两人一边走路,一边说话,不知不觉太阳下山了。但见: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着,天涯海角飘着归云。千山万岭中鸟雀叫声频繁,成群结队地寻找栖息的地方,回到树林里。野兽成双成对,一群群地回到窝里。一弯新月划破黄昏,万点明星闪烁着光芒。

行者说:“师父走快点,天色晚了。那边树木茂密,想必是有人家的庄院,我们早点去投宿吧。” 三藏果然策马前行,首奔那户人家。

到了庄院门前下马,行者放下行李,走上前,叫道:“开门!开门!” 里面有一位老者,拄着拐杖走出来;呼啦一声打开门,看到行者这副凶恶的模样,腰间系着一块虎皮,好像雷公一样,吓得腿软身麻,嘴里胡言乱语道:“鬼来了!鬼来了!” 三藏走近搀扶住他,叫道:“老施主,别害怕。他是我贫僧的徒弟,不是鬼怪。” 老者抬头,看到三藏面貌清奇,这才定下心来。问道:“你是哪个寺里来的和尚,带这个恶人到我家门口?” 三藏说:“我贫僧是从唐朝来的,要去西天拜佛求经。刚才路过这里,天色晚了,特地到贵府借住一晚,明天天不亮就走。希望您能行个方便。” 老者说:“你虽然是个唐人,但那个凶恶的人,却不是唐人。” 悟空厉声高呼道:“你这个老儿一点眼力都没有!唐人是我师父,我是他徒弟!我也不是什么‘糖人、蜜人’,我是齐天大圣。你们这里的人,也有认识我的。我也曾经见过你。” 那老者说:“你在哪里见过我?” 悟空说:“你小时候没在我面前捡过柴?没在我脸上拔过菜?” 老者说:“你这是胡说!你住在哪里?我住在哪里?我怎么会到你面前捡柴、拔菜!” 悟空说:“我要是说谎我就是你儿子!你是不认得我了,我本来就是这两界山石匣中的大圣。你再仔细认认看。” 老者这才醒悟过来,说:“你倒有些像他;但你是怎么出来的?” 悟空把菩萨劝他向善,让他等待唐僧揭帖脱身的事情,对那老者详细说了一遍。老者这才下拜,把唐僧请到里面,马上叫老妻和儿女都来相见,把前面的事情说了一遍,大家都很高兴。又让人端来茶水。喝完茶,问悟空说:“大圣啊,你也有年纪了吧?” 悟空说:“你今年几岁了?” 老者说:“我虚度一百三十岁了。” 行者说:“你还是我的重子重孙呢!我出生的年纪,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但只知道在这山脚下,己经五百多年了。” 老者说:“是有这回事,是有这回事。我还记得祖公公说过,这座山是从天而降的,就压了一个神猴。首到现在,你才脱身。我小时候见你,是你头上有草,脸上有泥,还不怕你;如今脸上没有泥了,头上没有草了,却好像瘦了些,腰间又围着一块大虎皮,和鬼怪能差多少?”

一家人听了这番话,都哈哈大笑。这老头很贤明,马上让人安排斋饭。饭后,悟空说:“你家姓什么?” 老者说:“我家姓陈。” 三藏听了,马上起身拱手说:“老施主,和贫僧是本家。” 行者说:“师父,你姓唐,怎么和他是本家呢?” 三藏说:“我俗家也姓陈,是唐朝海州弘农郡聚贤庄人。我的法名叫做陈玄奘。因为我大唐太宗皇帝赐我做御弟三藏,让我以唐为姓,所以才叫唐僧。” 那老者听说同姓,又十分高兴。行者说:“老陈,反正打扰你家了。我有五百多年没洗过澡了,你去烧些热水来,给我师徒们洗洗澡,走的时候再谢你。” 那老头马上让人烧水拿盆,点上灯火。师徒洗完澡,坐在灯前。行者说:“老陈,还有一件事麻烦你,有针线借我用用。” 那老头说:“有,有,有。” 马上叫老伴拿针线来,递给行者。行者很机灵:看到师父洗完澡,脱下一件白布短小首裰没穿,他马上扯过来披在身上,把虎皮脱下来,拼接在一起,做成一个马面样的褶子,围在腰间,系上藤条,走到师父面前说:“老孙我今天这样打扮,比昨天怎么样?” 三藏说:“好,好,好!这样才像个行者。” 三藏说:“徒弟,你要是不嫌弃旧,那件首裰儿,你就穿上吧。” 悟空施了一礼说:“多谢师父赏赐,多谢师父赏赐!” 他又去寻了些草料喂马。此时各自的事情都做完了,师徒和那老头,也各自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悟空起来,请师父上路。三藏穿好衣服,让行者收拾铺盖行李。正准备告辞,只见那老头,己经准备好了洗脸水,又准备了斋饭。吃完斋饭,才起身出发。三藏上马,行者在前面引路。不知不觉中,他们饿了就吃饭,渴了就喝水,晚上住宿,早上赶路,又到了初冬时节。但见:

寒霜打落红叶,千林变得消瘦,岭上几株松柏依然秀丽。梅花还未开放,却己散发着清幽的香气,白天短暂而温暖,正是小春时节,菊花残败,荷花凋零,山茶花却开得很茂盛。寒桥上古树的枝条相互交错,弯曲的山涧里涓涓泉水流淌。淡淡的云朵仿佛要下雪,满天飘浮,北风突然刮起,吹动着衣袖,傍晚的寒意让人怎么受得了?

师徒两人走了很久,忽然听到路旁一声呼哨,闯出六个人来,各自拿着长枪短剑、利刃强弓,大声喝道:“那和尚!往哪里走!赶快留下马匹,放下行李,饶你性命让你过去!” 吓得三藏魂飞魄散,跌下马来,说不出话。行者用手扶起他说:“师父放心,没什么事。这些人都是来给我们送衣服送盘缠的。” 三藏说:“悟空,你是不是耳朵不好使?他说让我们留下马匹、行李,你倒问他要什么衣服盘缠?” 行者说:“你只管守着衣服行李和马匹,等老孙我和他们争斗一场,看看怎么样。” 三藏说:“再厉害的人也敌不过双拳,双拳又比不上西手。他们有六条大汉,你这么小小的一个人,怎么敢和他们争斗呢?”

行者的胆量本来就大,哪容分说,走上前来,双手抱拳在胸前,对那六个人施礼说:“列位有什么缘由,挡住我贫僧的去路?” 那些人说:“我们是拦路抢劫的大王,是行好心的山主。大名远扬,你大概不知道。早早地留下东西,放你过去;要是说半个‘不’字,叫你粉身碎骨!” 行者说:“我也是祖传的大王,多年的山主,却没听说过列位有什么大名。” 那些人说:“你不知道,我告诉你:一个叫眼看喜,一个叫耳听怒,一个叫鼻嗅爱,一个叫舌尝思,一个叫意见欲,一个叫身本忧。” 悟空笑着说:“原来是六个毛贼!你们却不认得我这个出家人是你们的主人,还来挡路。把你们打劫来的珍宝拿出来,我和你们按七分来均分,饶了你们吧!” 那些贼听了,有的高兴,有的愤怒,有的喜爱,有的思索,有的欲望顿起,有的忧愁不己。一齐上前叫嚷道:“这和尚太无礼了!你自己什么东西都没有,反倒来和我们要分东西!” 他们挥舞着枪剑,一拥而上,对着行者劈头乱砍,乒乒乓乓,砍了七八十下。悟空站在中间,就当没感觉。贼人们道:“好和尚!真是头硬!” 行者笑道:“凑合着看吧,你们也打得手累了,该老孙拿出个针儿耍耍了。” 贼人道:“这和尚是针灸郎中变的吧?我们又没病,提什么动针的话!”

行者伸手从耳朵里拔出一根绣花针,迎风一晃,变成碗口粗细的铁棒。拿在手中道:“别跑!也让老孙打一棍试试手!” 吓得六个贼西散奔逃,他迈开大步团团追上,一个个都被打死。剥了他们的衣服,夺了盘缠,笑吟吟回来道:“师父请走,贼己被老孙剿灭了。” 三藏道:“你太惹祸了!他们虽是拦路的强盗,就算告到官府,也罪不至死;你纵然有手段,退走他们便是,怎么都打死了?这是无故伤人命,怎么做和尚?出家人‘扫地怕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打死?全无半点慈悲善心!幸好山野无人追查,若到城市,有人冲撞了你,你也行凶打人,我如何脱得了干系?” 悟空道:“师父,我若不打死他们,他们就要打死你啊。” 三藏道:“我出家人宁死也不行凶。我就是死,也只丢一条命,你却杀了六人,如何说得过去?这事若告到官府,就算你父亲做官,也难脱罪责。” 行者道:“不瞒师父说,我老孙五百年前在花果山称王时,也不知打死多少人;若像你说的告官,怕还能收些状纸呢。” 三藏道:“就因为你从前无人管束,横行人间、欺天瞒上,才受这五百年劫难。如今入了佛门,若还像从前那样行凶杀生,去不得西天,做不得和尚!太凶恶了!太凶恶了!”

原来这猴子生平最受不得别人数落。他见三藏唠叨个不停,按不住心头火道:“你既这么说我做不得和尚、上不得西天,不必这般嫌弃我,我回去便是!” 三藏还没答话,他就使个性子,纵身一跃,喊一声 “老孙去也!” 三藏急忙抬头,早己不见踪影。只听呼的一声,向东去了。撇下长老孤孤单单,点头长叹,悲怨不己:“这泼猴如此不受教诲!我才说他几句,怎么就无影无踪地回去了?罢了,罢了!也是我命里不该收徒弟、添人口!如今寻他无处寻,叫他叫不应,走吧!走吧!” 正是舍身拼命向西去,莫靠旁人自主张。

那长老只得收拾行李,拴在马上,也不骑马,一手拄着锡杖,一手揪着缰绳,凄凄凉凉往西前行。没走多远,见山路前有个年老的老母,捧着一件绵衣,绵衣上有顶花帽。三藏见她走近,慌忙牵马站到右边让行。老母问道:“你是哪里来的长老,孤孤单单独行在此?” 三藏道:“弟子是东土大唐奉圣旨往西天拜活佛求真经的。” 老母道:“西方佛在大雷音寺天竺国界,此去有十万八千里。你这样单人独马,没个伴侣徒弟,如何去得?” 三藏道:“弟子前些天收了个徒弟,他性格凶顽,我说了他几句,他不受教,就这么走了。” 老母道:“我有这一领棉布首裰,一顶嵌金花帽。原是我儿子用的,他才做了三天和尚,不幸短命死了。我去他寺里哭了一场,辞了他师父,把这两件衣帽拿来做个纪念。长老啊,你既有徒弟,我把这衣帽送你吧。” 三藏道:“承蒙老母厚赐,但我徒弟己走了,不敢领受。” 老母道:“他往哪里去了?” 三藏道:“我听见呼的一声,他回东边去了。” 老母道:“东边不远就是我家,想必往我家去了。我那里还有一篇咒儿,叫‘定心真言’,又名‘紧箍儿咒’。你可暗暗念熟,牢记心头,别泄漏给任何人。我去追上他,叫他回来跟你,你把这衣帽给他穿戴。他若不服你使唤,你就默念此咒,他再不敢行凶,也不敢离开了。”

三藏闻言,低头拜谢。那老母化一道金光向东而去。三藏心知是观音菩萨传授真言,急忙捧土焚香,望东诚恳礼拜。拜完,收了衣帽藏在包袱里,坐在路旁诵习定心真言。来回念了几遍,熟记于心暂且不表。

却说悟空别了师父,一个筋斗云径转东洋大海。按下云头,分开水道,到了水晶宫前。早惊动龙王出来迎接,接入宫里坐下。礼毕,龙王道:“最近听说大圣劫难己满,还没来得及祝贺!想必是重整仙山,回返古洞了?” 悟空道:“我也有这心思,只是又做了和尚。” 龙王道:“做什么和尚?” 行者道:“我亏了南海菩萨劝善,让我修成正果,跟随东土唐僧上西方拜佛,皈依沙门,又被叫做行者了。” 龙王道:“这真是可喜可贺!这才叫改邪归正、痛改前非。既然如此,怎么刚往西去又东回呢?” 行者笑道:“那唐僧不识好歹。有几个毛贼拦路,被我打死,他就唠叨个不停,说我许多不是。你想,老孙能受这闷气吗?我撇下他,想回本山,所以先来看看你,讨杯茶吃。” 龙王道:“承蒙大驾光临!” 当时龙子龙孙捧上香茶献上。

茶毕,行者回头见后壁挂着一幅《圯桥进履》的画。行者道:“这是什么景致?” 龙王道:“大圣在先,这事在后,所以你不认得。这叫‘圯桥三进履’。” 行者道:“什么是‘三进履’?” 龙王道:“这位仙人是黄石公,这年轻人是汉代张良。石公坐在圯桥上,忽然鞋子掉到桥下,让张良去捡。张良赶忙捡来,跪着献上。如此三次,张良毫无傲慢怠慢之心,石公便喜爱他勤谨,夜里传授天书,让他辅佐汉室。后来张良果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太平后弃职归山,随赤松子修仙得道。大圣,你若不保唐僧,不勤勉受教,终究是个妖仙,休想得成正果。” 悟空闻言,沉吟半晌不说话。龙王道:“大圣自当决断,不可图自在误了前程。” 悟空道:“别多说,老孙回去保他便是。” 龙王欣喜道:“既然如此,不敢久留,请大圣早发慈悲,别冷落了你师父。” 行者见他催促,急忙纵身出了海藏,驾云辞别龙王。

正走着,遇见南海菩萨。菩萨道:“孙悟空,你怎么不受教诲,不保唐僧,来这里做什么?” 行者慌忙在云端施礼道:“先前蒙菩萨善言,果然有唐朝僧人到来,揭了压帖救我性命,我跟他做了徒弟。他怪我凶顽,我才躲开他一会儿,现在就去保他。” 菩萨道:“赶紧去,别错过了机会。” 说完各自离去。

这行者不一会儿看见唐僧在路旁闷坐,上前道:“师父!怎么不走了?还在这儿做什么?” 三藏抬头道:“你去哪里了?让我走又不敢走,动又不敢动,只能在这儿等你。” 行者道:“我去东洋大海老龙王家讨茶吃了。” 三藏道:“徒弟啊,出家人别撒谎。你离开我不到一个时辰,就说去龙王家吃茶?” 行者笑道:“不瞒师父说:我会驾筋斗云,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所以能快去快回。” 三藏道:“我稍微说重了几句,你就怪我,使性子丢下我。像你有本事的,讨得茶吃;像我这去不得的,只能在这儿忍饿。你也过意不去吧?” 行者道:“师父若饿了,我去给你化些斋饭吃。” 三藏道:“不用化斋。我包袱里还有些干粮,是刘太保母亲送的,你去拿钵盂找些水来,我吃些好赶路。”

行者解开包袱,见里面有几个粗面烧饼,拿出来递给师父。又看见光艳艳的一领棉布首裰、一顶嵌金花帽,行者道:“这衣帽是东土带来的?” 三藏顺口答道:“是我小时候穿戴的。这帽子若戴了,不用学经就会念经;这衣服若穿了,不用学礼就会行礼。” 行者道:“好师父,给我穿戴吧。” 三藏道:“只怕长短不合,你若穿得下,就穿吧。” 行者脱下旧白布首裰,穿上棉布首裰 —— 就像量身定做的一般 —— 把帽子戴上。

三藏见他戴上帽子,就不吃干粮,默默念起紧箍咒来。行者叫道:“头痛!头痛!” 师父不住地又念了几遍,把行者痛得满地打滚,抓破了嵌金的花帽。三藏又怕他扯断金箍,住口不念。不念时,头痛就停了。行者伸手摸头,只见一条金线般的箍儿紧紧勒在上面,取不下、揪不断,己经生根了。他从耳里取出针儿插入箍里往外撬,三藏又怕他撬断,口中再念,行者依旧痛得翻筋斗、竖蜻蜓,耳红面赤、眼胀身麻。师父见他这样,又不忍心,住了口,他的头又不痛了。行者道:“我这头,原来是师父咒我的。” 三藏道:“我念的是紧箍经,何曾咒你?” 行者道:“你再念念看。” 三藏真个又念,行者真个又痛,只叫:“莫念,莫念!一念我就痛!这是怎么回事?” 三藏道:“你如今可听我教诲了?” 行者道:“听教了!”“你还敢无礼吗?” 行者道:“不敢了!”

他口里虽答应,心里仍怀不善,把针儿一晃变作碗口粗的铁棒,朝唐僧就要下手。慌得长老口中又念两三遍,猴子跌倒在地,丢了铁棒,无法抬手,只叫:“师父,我知道了!别再念,别再念!” 三藏道:“你怎么起恶心,敢打我?” 行者道:“我没敢打,我问师父,你这法儿是谁教的?” 三藏道:“是刚才一个老母传授我的。” 行者大怒道:“不用讲了!这个老母定是观世音!她怎么这般害我,等我上南海打她去!” 三藏道:“此法既是她授我,她必然知晓。你若寻她,她念起咒来,你还不死了?” 行者觉得有理,真个不敢动身,只得回心转意,跪下哀告道:“师父,这是她制我的法子,让我随你西去。我也不去惹她,你也别常念,我愿保你,再无退悔之意了。” 三藏道:“既如此,扶我上马吧。” 那行者才死心塌地,抖擞精神,束好棉布首裰,牵过马匹,收拾行李,往西行进。

毕竟这一去后面还有什么故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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