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路君在源氏重工露过面。”风间琉璃喝了口啤酒,随后突兀地转变了称呼。
路明非坐直了身子。他知道风间琉璃不可能真的只是因为想要探讨牛郎之道才来这里的,风间琉璃是个复杂的人,这个人喜欢牛郎和歌舞伎表演不错,但从不会将爱好和生活混为一谈。
倒不如说这些爱好只是风间琉璃放松的手段。这孩子的身世有点过于悲惨,像是活在北冰洋冰盖下的鲸鱼,必须想办法从冰孔里浮上来换气,不然就会被憋死。
“源氏重工的爆炸,让这座城市很是骚动过一段时间,而且蛇岐八家的前任家主居然也死在了源氏重工之中。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疑的事情。”风间琉璃说:“橘政宗不是一个很轻易就会死的人,可他居然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的。而且,外因也很重要。”
“我倒是知道一点内部消息。”路明非说,“我们其实可以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我觉得也是,毕竟新任的代理大家长和路君有过接触,那位公主更是和您很熟悉的样子。”风间琉璃说,“这段时间,她经常来作为客人捧场吧?先前的话并不只是简单的恭维,路君在牛郎方面的造诣让我也很吃惊。”
路明非喝了口啤酒,他还是没能搞懂风间琉璃来这里干嘛。这个世界线里,整个蛇岐八家都是依托着白王的存在,难道还会有猛鬼众这种更激进的激进派?但总之赫尔佐格已经死了,路明非并不担心风间琉璃自己会再搞出点什么幺蛾子来。
他看了一眼老唐,后者对这件事已经显得兴致缺缺,重新投入到了炼金药物的实验调配当中;在老唐看来,只要一切进入到打架的领域,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毕竟这边有一个大概是地表最强生物的存在。
“我的理解能力还是很强的。”路明非决定让自己的话更直白一点,“而且你不用担心我听不懂你的话,我知道的内情可能比你想象得还要多点。”
“是这样吗……?”风间琉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我就直说好了。蛇岐八家的现任大家长,是我的哥哥。”
“嗯,看起来你俩就长得挺像的。”路明非说,“还有别的内情吗?比如说为什么他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而你却只是个牛郎界知名牛郎?”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风间琉璃轻轻叹气,“我尽量长话短说吧。”
……
雨声沙沙,房间里只能听到风间琉璃的讲述声和老唐那边搞实验时发出的咕嘟咕嘟的声音,坩埚中的墨绿色液体不断冒泡,伴随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倒是并不难闻。
路明非边喝啤酒边听风间琉璃讲故事。在这个世界线里,源稚生和风间琉璃的关系似乎比原本更加剑拔弩张。
依托白王构建脉系的家族比想象中还要粗暴许多,很小的时候源稚生和源稚女就被告知只有一个人能够成为家族未来的新任少主,而这个选拔的方式则是通过死斗。
省去中间各种各样的煽情部分,兄弟两人各有放水,但最终因为源稚女更爱自己的哥哥,所以还是分出了结果。
源稚女“被”杀死。当然,杀死也得打个双引号;随后就是经典桥段了,被称为王将的男人将濒死的源稚女捡了回去,从此世界上多出了一个风间琉璃。
至于猛鬼众,则是更加激进的激进派。如果说蛇岐八家是等待白王降临世界的降临派的话,那么猛鬼众就是主张将降临的白王直接杀死吞吃的超级激进派,也最终因为理念不合脱离出蛇岐八家,是王将、或者说赫尔佐格一手打造的组织。
风间琉璃讲故事的时候声音很低,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如果路明非是女生,说不定真的会愿意听一个牛郎界最高的珠穆朗玛峰这么讲故事听。不过路明非更多的是边听边猜。
故事的脉络和他的想象没有太大出入,世界线虽然改变了,但整体的逻辑显然还是在的。路明非边听边点头,偶尔瞥见老唐一边捣鼓那些药剂一边挠耳朵,显然对家庭剧毫无兴趣。
“王将死后,猛鬼众现在是什么情况?”路明非决定先弄清现状。
“我的哥哥正在清理所有的猛鬼众,似乎在本家里本身就有一个关于猛鬼众的清单,而他只是终于下定决心动手了。”风间琉璃说,“离开橘政宗之后,我的哥哥就像是离开了鞘的刀。”
“所以……你的想法是?”路明非问。
“没有什么想法。迎接白王是错误,吃掉白王更是痴心妄想,这些人的脑子已经不正常了,被清理掉就清理掉吧。只是猛鬼众当中也有那种并非完全激进的存在,这样的人不应该在监牢里度过余生。”风间琉璃说。
路明非点了点头,知道对方大概是在说樱井小暮。
啊……不管哪个世界线都是苦命鸳鸯的感觉啊。
“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路明非问。
“我喜欢路君的眼神,像是世间至凶至暴至强的恶鬼,将它所有凶狠的精魄都注入了其中。如果有什么人能够压制住‘皇’的话,大概也只能是路君了。”
说到这里时,风间琉璃起身朝路明非深深鞠了一躬,“我希望路君能帮忙调和我和哥哥之间的关系。我并不奢求路君能够说些什么,只希望你能让他和我见上一面。”
“为什么找他?你有困难去找本家,关他什么事?”一旁的老唐终于转过身来。
“因为上杉绘梨衣和路君关系匪浅,我能够看得出来。”风间琉璃说,“橘政宗死时,路君也在现场,而且王将也的确身死。我有理由相信路君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所以前来请求他的帮助。”
老唐啧啧着摇头,没再说什么,他对家庭剧没有兴趣,但四舍五入下来这事儿和路明非有关系,毕竟风间琉璃也算是路明非的舅哥了。
这一家人也忒麻烦,一个两个都别扭的要死。
“我可不保证能说和你俩。”路明非说。
“我也不奢求能够让路君说和,只是和哥哥见一面就好。有些事情还得是我们兄弟两个见面聊聊才行。”风间琉璃说,“关于家族的,关于兄弟的。”
老唐挠了挠耳朵,继续琢磨手里的不知名液体。
“行吧。”路明非点头,“那我要怎么联系你呢?”
“不用联系。”风间琉璃说,“路君只要告诉哥哥,我在老地方等他就可以了,这段时间我都会在那里等他。”
“你不怕他带人去抓你?”路明非问。
“如果哥哥想这么做的话,大概也会考虑一下我会不会设埋伏吧。”风间琉璃无奈笑笑。
“真是别扭的兄弟啊。”路明非说。
“我听说一个人的气质是天生决定的,大概我和哥哥生来就是这样的人。”风间琉璃又鞠了一躬,“那么我先告辞了,请代我向鲸先生问好。”
风间琉璃拿回自己的纸伞,又朝着老唐鞠了一躬,随后出了门。
脚步声渐渐远去,隐约能听到服务生殷切的声音,随后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到最后只剩下雨声和房间里老唐的药剂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一家问题儿童。”老唐砸了砸嘴,如此评判道。
“谁说不是呢?”路明非也轻轻叹气,“不过别把绘梨衣算进来。”
“其实都一样的,承认吧,日本这边遍地都是问题儿童,而且问题还都不小。”老唐用同情的眼神看路明非,“你觉得绘梨衣没有问题,只是因为你本身也是问题儿童,你俩在一块儿当然没有问题了。”
“这话说得我好像是在某个病友家族里混得很开一样,可我只是个籍籍无名的牛郎而已,为什么会被猛鬼众的人盯着要帮忙说和呢?”路明非说。
“什么籍籍无名,现在从北海道到四国,整个日本都知道你的名字好不好?”
老唐看了路明非一眼,“牛郎界最长的河正在缓缓流淌,整个日本的牛郎业都会铭记住小樱花这个花名!话说你的花票是不是已经破纪录了?”
“算是吧。”路明非点点头。
花票纪录其实早就破了,因为绘梨衣来捧场的缘故。她带了一整个支票本,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签名,硬是把小樱花捧了起来。
换句话说,路明非在牛郎界能有如今的地位,绘梨衣可谓功不可没。
“告别秀是在什么时候?”老唐问。
“不知道,座头鲸店长让我们做决定。”
“真想直接跑路啊,就不能跳过告别环节,走不辞而别的路子吗?”老唐耸耸肩,“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突然消失,大家江湖再见。多有浪漫主义气息。”
“浪漫主义个鬼啊!”路明非叹气,“座头鲸店长会哭的好吗?人家可是把你当高天原未来的台柱子培养的,结果你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溜了?职业道德呢?”
“职业道德?”老唐嗤笑一声,“拜托,咱们的职业是牛郎好不好,牛郎要什么职业道德?难道不是越神秘越有吸引力吗?你看那些传奇牛郎,哪个不是突然消失留下一段佳话?刚刚那个风间琉璃不就是跟稀有宝可梦似的,满日本随机刷新。”
“传奇牛郎有传奇牛郎的路子,我们哪能跟他比啊。”路明非说,“不过,告别秀的话,大概能拿不少米来着。你连钱都不要了吗?”
“要个锤子,老子回去继承青铜城企业不就好了。而且如果要想办法回到那个没被篡改过的世界线,这钱也带不过去啊。”
“我恨富哥……”
“彼此彼此啊,蛇岐八家未来赘婿。”老唐哼了一声,“告别秀就交给你了,我是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妈的堂堂青铜城之主在这里当牛郎,我他妈……”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总之,在夏弥来日本看笑话之前,我需要赶紧撤离,否则一世英名不保!”
“放心,没人拦你,我还想早点去非洲呢。”路明非摆摆手,目光落在老唐手里的药剂上,“话说你这玩意儿到底调得怎么样了?都捣鼓好几天了,黄金瞳还没搞定吗?”
老唐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呃,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重新调配公式很麻烦的好吧。”
“这么惨?”路明非凑过去看了眼坩埚里咕嘟冒泡的墨绿色液体,“这颜色看着就不像能喝的样子啊……”
“别在意颜色。”老唐说,“吃药又不是吃饭,没必要讲究色香味俱全啥的。”
“总感觉不是很靠谱啊。”路明非说。
“不靠谱也得试啊。”老唐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事关炼金术,我没办法接受。实在不行真的得去找康斯坦丁帮忙了。”
路明非点点头,没再说话。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房间里只剩下药剂沸腾的咕嘟声和老唐偶尔的嘟囔。
空调的暖风嗡嗡作响,玻璃窗上凝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将霓虹晕染成模糊的色块。
路明非觉得老唐这人也是个不开窍的。但好像开了窍也没用,这是个会看上个世纪的漫画作品,随时随时准备开着星舰奔赴宇宙星河的人,你指望地球能束缚住他?
真好啊,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说走就走的旅行了。就是感觉自己本身只是身处在一个青春幻想外加一点异能玄幻的小说里,突然一转就变成科幻作品了。
“话说会觉得很累吗?”路明非问。
“累……倒不至于。重新寻找公式也是一种科研的乐趣,如果不是事出紧急,我大概会享受这个过程。”老唐说。
路明非没说话,表情有点难绷,老唐顿了一下,回头就撞见他那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老唐看路明非。
“没事。就是觉得,老唐你真的是纯理工男。”路明非说,“以后星际旅行记得带我。”
“包的,我带你去抓外星人。”
老唐笑了一下,低头继续折腾他的药剂。坩埚里的液体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颜色逐渐从墨绿转向深蓝,像极了此刻窗外阴沉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