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川坐在厅中下首,感受到数道目光朝他看来,尤其斜对面那少年。
他何时招惹过他这个小舅子?
他尴尬一笑,问道:
“昭儿如今可开蒙了?”
谢书昭翻了个白眼过去,没好气的说道:
“我如今都入了孔笙书院,还说什么开蒙不开蒙?”
江景川闻言,心下不由一惊。
孔笙书院?那便是昌京最有名望的书院。
里头的先生,皆是殿试三甲出身,书院院长更是帝师!
书院的学生,都是要经过层层筛选,才能被选中。
就连他家二房的江景钧,书念的极好,都没能进得去。
这谢家何德何能?
江景川思来想去,认定谢家定然是用了一大笔银钱,才将谢书昭送进孔笙书院。
那该是多大一笔银钱?
谢家财力,实在不容小觑。
江景川心思一动,若日后借助谢家的财力,将自已的儿子也送进孔笙书院,那必然前途无量!
便在此时,一阵环佩铃铛之声传来。
江景川循声望去,便见谢书柠被谢家两位夫人簇拥着进了厅来。
他先前便知,这谢家对谢书柠是千娇万宠的,没想到这嫁人后依旧如此。
他心头划过几个念头,站起身来,微微躬身,说道:
“给岳母问安,给大伯母问安,我因公务在身,来的迟了些,还请见谅。”
一个袭爵侯爷向商贾妇人行礼问安,倒是挑不出错的。
可谢书柠却深知,此人能屈能伸,如今的谢家对他还有利可图,他自然可以委曲求全!
堂堂承安侯,不顾世俗偏见,亲自登门求娶谢家商贾女,谁人不称他一句痴情郎?
可事实上,谢家皆被假象迷惑!
谢书柠回想最后的梦境,心口依旧能感受到那股冰寒刺骨的痛。
那踹门而入之人,曾说过:
“江景川,你敢纵人伤她?”
可见,那夜的幽竹院中,江景川就在那里,他亲眼看着江承宇要她的命!
许氏看着眼前这个身有爵位的女婿,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当年他可是发过誓的,会一心一意待柠儿。
可成亲三年,他都做了什么?
她轻叹一口气,摆了摆手,说道:“坐吧。”
倒是秦氏,上下打量了眼江景川,笑道:
“侯爷贵人事忙,咱们自是理解,来了便好。
细想想,这还是侯爷与柠儿成亲后第一次登门呢,快快,别干坐着了,咱们入席。”
谢家人几世行商,自是精明的很,又岂会看不出谢书柠对江景川的态度?
此二人定下婚约后,江景川也曾来过谢家几次。
那时的谢书柠满心满眼皆是未来夫君,只消看他一眼,便羞赧的红了脸。
而如今,这二人却是连个对视也无。
也正因此,本该热热闹闹的回门宴,饭桌上却只听得筷子与碗碟的清脆碰撞之声,就连最小的谢书昭也懒得说话。
江景川朝身侧的谢书柠看去,想从她眼中探究些信息,却见其只是低头吃饭,竟是连看都不看自已一眼。
他实在无法,只得硬着头皮,朝谢淮安敬酒,道:
“岳父大人,这杯酒敬您。
这三年来,我没能陪书柠回来,是我的错,我自罚一杯!
往后家中有事,尽管差人去侯府说一声,都是一家人。”
谢淮安虽心中对二人关系起疑,当下却还是点头说道:
“这是自然,老夫行商多年,最是钦佩重信守诺之人。
当年你曾允诺,今生今世只对柠儿一人好,永不纳妾。
此言此景,依旧历历在目,叫人难忘呐。”
谢淮安此言一出,众人皆看向江景川,除了谢书柠。
也只有她知道,当初的承诺便是存心欺骗,又何需守诺?
江景川见此,一时语塞。
他只是客套两句,万没想到谢家人会提及当年之事。
他眉头微皱,随即又舒展开来,附和道:
“岳父说的是,我对书柠自会一心一意,请岳父岳母放心。”
吃过午饭,又陪着谢家几人闲坐了片刻,江景川只觉煎熬无比。
终于等到上了回府的马车,他才松了一口气,却又觉窝火的很。
江景川看向对面的谢书柠,试探问道:
“夫人,我来的晚了些,是不是让你心头不好受了?
我瞧着岳母心绪不佳,可是怕你在侯府受委屈?”
谢书柠闻言,朝眼前之人看去。
他可真是虚伪至极!
谢书柠别开脸,身子也往边儿上挪开了些,轻描淡写道:
“侯爷公务繁忙,来晚些也不打紧。
我母亲许久不见我,想我了而已。”
江景川闻言,竟似有种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方才甚至在她眼中看到了一抹嫌弃?
她嫌弃自已?
这怎么可能?她分明心里头全是他。
江景川下一瞬却明白过来,这恐怕又是她的手段吧?
他点头附和道:
“此事都怪我,是我的疏忽,往后你若想回来,我都陪你。”
他话音微微一顿,朝谢书柠看了一眼,见其神色无异,又开口道:
“你我夫妇一体,荣辱与共,万事以和为贵才好。
昨日,是玥儿言行无礼,我已经与母亲一同罚过她。
你是最识大体之人,又是长嫂,此事就此揭过吧。
待回府,便将送到母亲院里的账簿对牌一并拿回去,还风风光光的掌你的家便是。”
谢书柠撩起窗幔,看着外头的街道商铺往后移去,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
她看也不看江景川,浅浅开口道:
“侯爷不必再劝,掌家三年,我也累了。
这份风光差事,还是换旁人来做吧。”
江景川闻言,脸上带着的一丝笑顿时僵住。
早便听得一句: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是了!
这等刁钻女子,不过几句琐事戏言,还没完没了的追究个没完了,实在叫人腻味。
他正要再开口劝解几句,马车却在这时忽的停下。
冬阳的声音传进来:
“侯爷,有要紧事。”
江景川听得这话,抬手撩起窗幔,见东阳神色异样,立即明白过来。
他急不可耐的跳下马车,又回身朝里头不轻不重的说道:
“书柠,我有公务要忙,便不陪你回府了。
如今你已是我的妻,如此这般,叫我如何是好?
你且回去想想,我今日与你说过的话。”
他说完话,便上了冬阳赶着的马车,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谢书柠不需看也知道,江景川的马车是朝庄子上去的。
原来,很多事早早便有了端倪,只是她眼盲心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