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书柠闻言,身形动也未动,只是红唇微启,开口道:
“叫那送东西的人,原样搬回去吧,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南边的稀罕物?不过是几样街边随手买的物什罢了。
她在梦中收到这么一箱简陋之物时,只觉侯爷身为男子,本就粗枝大叶惯了的。
能记得给她带礼物便够了,为此,她还欣喜许久。
如今想来,真真是痴傻了。
他若真有心,又岂会不知她的喜好?
傍晚时分,承安侯府花厅,丫鬟们依次将各色盘碟摆放上桌。
府上各院主子皆落了座,就连江家二房也来齐了,却独独空了一个位置。
江景婳不由问道:
“怎么不见嫂嫂?咱们不等她吗?”
挨在她身边坐着的江景玥嗤了一声,却没开口。
赵氏瞥了一眼过去,轻叹气说道:
“还不是玥儿不懂礼数,伤了书柠的心。
此事说来也怪我,晚些时候,我便带着玥儿亲自去芷菁苑与书柠道个不是。”
江景川夹了一块藕片送到赵氏碟子中,宽慰道:
“母亲不必如此。
即便玥儿有错在先,书柠身为长嫂,该有容人之量的。
晚些时候,我去劝解劝解她,想必她也能想明白。
今日是我离府三年第一顿家宴,就莫要提此事了,咱们吃便是。
这几年府中之事,多亏二叔二婶从旁帮衬。
过几日,宇儿入族谱......”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
“兄长回府,实乃喜事。
只是这三年来,承安侯府一向是嫂嫂在打理,我们二房不敢承情。
若要谢,兄长还是要多谢嫂嫂才对。”
此人正是二房长子,江景钧,只比江景川小了一岁。
正在夹菜的江景玥闻言,将手中筷子一放,不满的说道:
“二哥哥,你这说的哪里话?
侯府虽是她在掌管,可也是我母亲从旁指点的好。
再说,功过功过,她的功劳可不一定抵得过过失吧?
你们是没瞧见,她今日是如何逼问我母亲呢!
北安朝以孝治天下,她这样的行径也值得我大哥哥的一声谢?”
她说完这话,便觉一旁的江景坤在扯她的袖子,不由嘀咕道:
“江景坤,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连你也要帮她说话?”
江景坤与江景玥同胞出生,只比江景玥早出生半刻钟。
也正因此,江景玥总是不甘愿叫他一声三哥。
江景坤也从不在意,此刻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满是迷恋的神色。
他只朝江景玥这边偏头说道:
“你说这些做什么?嫂嫂那般貌美的人儿,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
再说,嫂嫂往日对你的好,全都忘了不成?”
此言一出,围坐在桌边的众人,脸色各异。
江景川提及养子的话被江景钧打断,本就不悦。
他此时微微皱眉,只觉烦躁不已,抬眼间却瞧见对面的江景钧目光中闪过一丝厌恶。
厌恶?
可待他细看,却见江景钧已经侧目看向别处,该是他方才看错了。
而江景玥却是被狠狠地气到了,将靠近自已的江景坤重重一推,说道:
“她长得一副妖精做派,就可以为所欲为?你怕不是被她迷了眼吧?
她送我那些物件,是她甘愿的,我有什么忘不忘的?”
江景婳万万没想到,她的一句无心之言造成这般局面。
她手中的筷子,是如何也不好去夹面前碟子中的水晶肴肉了。
江家二老爷,江元德一见如此,忙笑着说道:
“今日是景川回府之日,咱们热热闹闹吃顿饭。
这孩子们大了都有各自的主意,嫂嫂也曾掌家多年,必是知晓这其中的辛劳。”
他话音一转,端起酒盏,笑道:“来,景川,陪二叔喝一杯。”
二夫人廉氏也端起酒盏,朝赵氏说道:
“嫂嫂,来,咱们妯娌二人许久不在一处吃酒了,今夜定要多喝两杯才是!”
赵氏自不愿家丑外扬,忙接话道:
“来来,今日这果酒是我特意为你备下的,你快尝尝。”
江景婳长吁一口气,终于吃到了肴肉,只觉满口生香。
江景坤给自已斟满酒,看了一圈下来,唯有江景钧在独自吃酒,这才举杯说道:
“二哥,来,咱们兄弟喝一杯!
听闻你们书院最近来了位先生,曾连中三次状元,却不肯入仕?”
江景钧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再不做回应便端起酒盏,遥遥一抬,便喝下了肚。
随后便放下酒盏,低头吃饭,不知在想些什么。
唯有江景玥越想越气,拿着筷子将碗里的米粒戳来戳去。
她就不明白了,怎么大家都偏心谢书柠?
她一个商户之女,身份低贱,有什么好巴结的?
相较于觥觥交错的花厅,此时的芷菁苑显得冷清了许多。
月华如水,洒在院中小池水面上,波光粼粼。
池中鱼儿戏水的哗啦声,在静寂中听得一清二楚。
江家的产业不多,要找一个人并非难事。
北郊有处小庄子,平素是赵氏的表侄在打理。
刚刚回府的阿璃正站在谢书柠跟前儿,说道:
“宋伯派人到周遭村庄收粮,打听到,在三日前,那庄子上住进去一个年轻妇人。
想来便是夫人要找的人!
听闻,庄子上的妇人称她为俞夫人。”
谢书柠闻言,目光却是骤然一紧,脑中浮现出一个人影。
俞......是她?
俞桑影?
江景川年少时曾在俞家办的私学里读过几年书,也因此与俞家嫡女相识。
只是后来,俞桑影的父亲俞希山因办事不力,惹怒圣上。
被贬官至镇江府丹阴县,做个县太爷,俞家家眷自然也要跟随前往。
梦境中,江景川从沛州回来后,曾多次去盛华商号支取大笔银两。
她只想着夫妇一体,她的银钱放着也是放着,既然夫君有用处,自然没有不给的道理。
待她问起,江景川只说:
在俞家私学读书时,位及三品大员的俞希山没少指点他,也算是他的老师。
他不忍老师在边陲受苦,想要为其斡旋翻案,少不得要花些银两。
而后,那俞家果然又回到京中。
俞桑影更是代替俞家,特意登门以表谢意,随后更是屡屡上门。
谢书柠思及此,这才明白,她并非没见过江景川藏匿的女子,只是她从未怀疑过江景川。
缘何那时只有两岁的江承宇,却与俞桑影一个外人分外亲近?
缘何每每俞桑影上门,江景川皆有空闲在家,陪伴在侧?
原是,如此!
谢书柠有些木然的抬手,将面前桌几上的紫檀木盒打开,里头躺着的是一个木雕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