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明亮起来的泰安殿,香炉内新添的香,香气还未氤氲而出,晏知就已经飞扑了过去。
可惜牠的体型太小,扑过去也是无济于事,香炉纹丝不动,还险些把自已烫伤了。
好在太子一直有留意站在他肩上的晏知,此时见到晏知的动作,如何还能不明白,这香炉有问题。
太子爷顾不得御前失仪之事了,惊呼,“香有问题,快把它扑灭!”然后手朝殿门处一指,“那是刺客,快抓住她!”
香炉附近的宫女太监齐齐便香炉扑了过去,而方才刚添完香的宫女,本已快要退到殿外,听到太子的话,意识到事情败露,看着殿门外围过来的禁卫军,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已经拔了出来。
宫女手持匕首,正欲夺门而出,身后的余皋已经围追了上来。
宫女身子一矮,躲过余皋从身后劈过来的长剑,仍朝外奔去。
门口的禁卫正欲阻拦,却看到她身后余皋的手势,佯装不敌,仓惶后退。
宫女见状大喜,以为打开了缺口,更加不敢余皋在身后的攻势,只躲避,完全不阻挡,一心只想逃出去。
殊不知这是与皋嫌殿内人多,显得逼仄,又担心她会抓人质威胁,便使计让她自觉出了太安殿,正好方便他们合围。
一番缠斗,宫女终究寡不敌众,败下阵来,可惜还不等三司之人从偏殿出来接手,宫女神情复杂的便泰安殿内看了一眼,牙齿一咬,嘴角缓缓流出黑血。
“不好!她服毒了,太医快来看看,还能不能救。”余皋本站在宫女身后,拿剑架在她脖子上,突然意识到不对,转到身前一看,立马便殿内大喊。
殿内众人本就因这突发的情况,关注这殿外的打斗,余皋这话一出,殿内太医院的人纷纷起身往外走。
姚康伯的年纪与楚院使相仿,脚力自是比不过年轻一辈楚姓太医。
而年轻的楚太医来到宫女身旁,把过脉之后,又掀起她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眼睛,便余皋摇了摇头。
眼见到手的线索,就这么断了,刚从偏殿出来的三司之人,纷纷又退了回去。
姚康伯与楚院使这两个年纪大的,还没走出泰安殿,外边的年轻人已经有了定论,便又转了回去,查看被弄灭的香炉有什么问题。
皇家父子自然不会凑这个热闹,都稳稳的坐在位子上,等着姚康伯等人的结果。
一连两次,晏知的所为自然落入有心人的眼里。二皇子便是其中之一。
二皇子手里早就不拿酒杯了,此时坐在椅子上,把玩腰间的玉佩,一脸玩味的看着太子的肩头,“皇兄这雀儿倒是特别,今日可是立了大功了。”
太子自忖只要跟司俞铮讨要,这山雀便是他的囊中之物,此时听到晏知被夸,一脸与有荣焉的显摆,“那是自然,这可不是一般的雀儿,牠可是通人性的。”
二皇子眼里的兴味更浓了,“哦?不知皇兄是从何处寻得如此灵物,弟弟亦去寻一只。”
“这我也不清楚,左不过是在山林之中,若是二弟想要,便去林中寻摸一番,定会有所收获的。”太子可不知道晏知的来处,但他会说实话吗?那必然不会,雀儿嘛,山林里不多得是?
“好的,皇兄,改日,弟弟定去寻摸一番。”二皇子眼中浮现不满,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二皇子心性不佳,不说太子,便是庆昌帝都是知道的,所以此时看到他眼中的不满,太子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
二皇子见此,眼中的恼意更浓,看向晏知的时候,眼中更是闪过一抹杀意。
晏知本左顾右盼的四处观望,突然脊背一凉,好似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般,小脑袋倏地转了回来,正好看到二皇子眼中没来得及收剑的杀意。
牠方才又不是没听到两人的对话,感觉太子又没说什么得罪人的话啊,怎么他这弟弟居然想杀牠!!
同为司俞铮的哥哥,二皇子跟太子差别怎么这般大呢?
晏知的小眼珠一转,感觉太子这还是不够保险,溜了溜了。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庆昌帝的肩上。
二皇子的目光随着晏知的动作移动,本以为庆昌帝会发怒,谁知他竟然纵容了这雀儿的所为。
二皇子放在底下攥成拳头的手,指甲都已把掌心戳破,这才勉强没在脸上露出怒容。
往御座上看,得意的雀儿能让他憋出内伤,往对面看,得宠的太子怕会让他妒火中烧,往侧边瞧,被扑灭的香炉则会让他可惜,往殿外望,蠢笨的刺客更让他懊恼。
二皇子的目光一时无处安放,桌案上的吃食,他也不敢动,酒也不敢喝,怕会让人觉出端倪。
早知如此,他该跟母妃一般,来这宫宴作甚。
不管二皇子如何懊恼,杀意消失,晏知便安心的趴在庆昌帝肩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这一晚上的,可累死鸟了。
而落在朝臣眼中,庆昌帝能纵容太子的宠物趴在肩头,更坐实了庆昌帝对太子的宠爱,储君的地位更加稳固了。
几位皇子年纪相仿,更有传闻二皇子该为长,为了让皇后所出为嫡为长,皇帝把同日生产的皇后贵妃两宫的宫人封了口,在皇后诞下皇子之后,才允许贵妃宫里传出喜讯。
如此,皇后长子便为嫡为长,刚出生,便被皇帝封为太子,一些够不上太子门槛的朝臣本把注押在二皇子身上,今日宫宴的情形,不少人心中萌生退意。
朝堂风云影响不了姚康伯和楚院使,两人正因香料是否有问题争论不休,争不出结果,便只好到御前各执一词。
见到两人回转,庆昌帝本有些困倦,此时也打起精神,“两位爱卿,如何了?”
“回陛下,老臣以为,香丸内或是加了某种毒物,会随着香气一起飘出,若不慎吸入,恐会毒入肺腑。”姚康伯上前一步,抢先发言。
“陛下,老臣以为院正此话不妥,香丸内确比往日多一味材料,但保不齐是制香的方子有所调整,不能妄下定论啊。”楚院使慢了一步,但自觉以神医府的威望,皇帝该是更信任他才对。
两人互不相让,就这么在御前又争论了起来。
“楚院使,这香要是没问题,那刺客跑什么?”太子直击重心,意味深长的看着楚院使。
这,楚院使许是年纪大了,一时没想起来还有个误事的宫女,忙跪下请罪,“陛下恕罪,老臣只是觉得这最后多的一味材料,到底是什么还未查清,不可轻易下定论,并非为刺客开脱。”
“哦?是吗?既如此,你二人分开查,看谁先找出这最后一味材料是什么。”给意见相悖的两人下了令,庆昌帝再看看底下也面带倦容的朝臣女眷,终于大发慈悲。
“行了,今夜这几出戏,想来是闹够了,都回去吧。”
说完便与皇后相携而去,太子赶紧跟上。
“恭送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哗啦的一下,殿内跪倒一片,二皇子亦是躬身相送,却无人看清,他朝下的脸上,满是对这一家三口的嫉恨。
待帝后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泰安殿门口后,二皇子直起身,拂袖而去。
留下的朝臣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忙放什么都没看到,带着妻儿离开皇宫。
这中秋过得,可真是跌宕起伏,好险能全乎的归家了。
只有倒霉催的三司,还得把几个嫌犯押到大牢,吩咐狱卒严加看管,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
好在中秋宫宴后可休沐一日,不用上朝点卯,倒也把没睡的觉给补回来。
宫宴行动失败的消息传出,第二日,京城中就有一座宅子换了一批用具。
而三司的调查,有结果,但用处不大,宫女,太监都是与人单线联系,主子是谁,他们也不清楚,只知道自已要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他们也是不允许深究的。
一个太监从冷宫处取得一个包裹,里边有两套女子的衣裙,朱眼泪的粉末是他从衣裙上刮下来的。
另一个太监是从御花园一座假山的缝隙里取得的药粉,把它封存到酒杯中,藏到了本该设宴的太和殿。
而宫女就是最后一环,上酒之时,在太和殿取得酒杯,给太子换上。
这三人行事之时,完全没有碰面,所以也不知对方既然是自已人。
太监的任务倒是完成的不错,就是宫宴临时换的泰安殿,宫女还得跑到太和殿取了酒杯,再回泰安殿当值,险些迟到。
但也因为她到得迟,躲过了搜身,倒是让她成功把酒杯带入了泰安殿。
此事一出,想来检查不仔细的掌事嬷嬷太监都得获罪。
三司根据这个线索,找了宫门值守的禁卫军问话,宫宴当天离开过皇宫的洒扫小宫女进入了三司的视线。
但等他们想传唤小宫女之时,小宫女已经失足落水,死了。
在小宫女的住处并未搜到禁卫所说的包裹,想来这就是第一个小太监从冷宫拿到朱颜泪来源。
线索又断了,三司的人只能失望而回,准备拿这从太监那里搜出来的衣裳,看从衣裳的料子针法上,能不能找到来处。
带路的禁卫正好是昨日盯梢小宫女的人,听到三司几位大人说的话,便把昨日盯梢的情况跟他们说了一下,衣裳从绮罗绣坊取的,至于两者之间的关系,就得几位大人自已查了。a毕竟绣坊的主人可是长公主,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卫,可惹不起这般的大人物。
三司的官员倒不觉得为难,毕竟他们是奉皇命办差。
若是绮罗绣坊无辜,看在他们奉命办差的份上,想来长公主也不会怪罪他们。
而若是真与长公主有关,长公主也没机会怪他们了。
不提三司查出的种种证据都隐隐指向长公主,过了宫宴,晏知便准备跟雄鹰回去了。
庆昌帝跟太子也都知道司俞铮等人还在焦急的等着京城的消息,在晏知找上门的时候,都不用听懂晏知的话,庆昌帝已经让周盛把提前准备好的肉干和信管拿了出来。
少了确认身份的这一步,晏知还可以轻装上阵,不用被绑上信管。
避过旁人耳目后,成功把晏知和雄鹰送走后,庆昌帝父子俩便各自忙碌起来。
主谋毕竟是在京城,庆昌帝这个帝王,太子这个储君也都没有那么废,用不着还得等司俞铮这个纨绔回来再查。
飞过一趟的路程,不出意外的话,雄鹰还是忘了,往哪飞,仍需晏知这个向导指挥。
而转回岩城这边,中秋这日,因为司俞铮跟司九儒都挂念远在京城的亲人,又因为所谓暗线的消息,小院别说什么节日氛围了,除了后院三名女眷还有伺候的仆妇,说是全员戒备也不为过了。
好消息是这波线没让他们等多久,十六便上门了。
坏消息是,这所谓暗线,还真的是绮罗绣坊的掌柜娘子带着伙计干的这事。
虽说没两下,这几人就被拿下了,但这情形还是把远在京城的大公主扯上了关系。
特别掌柜娘子看到司九儒后还一副有负主子所托一般,明显圣母的人早有吩咐,这盆脏水是一定要泼到长公主一脉上了。
司九儒都没没生气,司俞铮就已经气得不行了,加上不知京中的情形,愤怒加担忧,回到正厅后,便忍不住破口大骂了。
“那掌柜的是没脑子吗?还是当我傻?幕后主使要真是熙悦姑姑,九儒你干嘛还把崔良一伙给揪出来?
四品大员和几百的私兵,再加一个兵器作坊,什么样的计谋要用这么大的代价?”
“也许就是计中计呢?就猜到你会这么想,这才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为了让我蛰伏下去呢?”司九儒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此时还能笑着帮司俞铮分析。
不过刚说完,就收到了司俞铮的怒视,司九儒这才乖乖的闭上嘴巴。
“所以这所谓暗线的出现,就是为了在我们之间扎根刺?”祝云墨手肘在桌案上,撑着脑袋,若有所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