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我愿意

我曾经以为，我的痛苦来源于方小慧没有与我好好地道别。

但上周在婚纱店见面后，即便方小慧给了我一个最完美的道别，我发现我仍然低估了这七年恋情的余威。我再次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与消沉之中，几乎是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星期天下午，我按时来到了唐州大剧院。

不出所料，苏哲也在，而且坐在第一排。

但出乎意料的是，我在剧场中竟然看到了有些日子不见的夏雪怡。

她依旧是全方位无死角的美，只不过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似是同情，似是讥笑。

我有些尴尬：

“你怎么在这儿？”

“你忘了，我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

夏雪怡一屁股坐在了我身边。

“哎，你的座位是这个号吗？”

夏雪怡翻了一个白眼。

“随便坐呗！这个场子根本就坐不满。现在哪还有人看芭蕾舞，打开抖手，随便哪个女主播都比跳芭蕾的穿的少。”

唐州艺术学院芭蕾舞团是省内唯一的专业芭蕾舞院团，也经常会举办一些盈利性演出。方小慧虽然已经毕业了，但像这些的经典舞剧，其他学生暂时挑不起大梁，所以仍由方小慧担任领舞。

不多时，表演开场。还真让夏雪怡说着了，偌大的场子坐得稀稀拉拉，观众多半还是参演学生的家长。芭蕾舞这门艺术不消亡就出了鬼了。

虽然以前我就看过方小慧跳舞，但这一次，我看得特别投入。

方小慧说得没错，她在舞蹈上的天赋和才华，甚至是所付出的苦功，都远胜这个舞台上的所有人。

至于夏雪怡，她已经放弃了练舞，不具有可比性。

我在专注地看表演，但同时我也发现，夏雪怡的注意力不在表演上，而是更多地在我脸上。

我有些奇怪地问：

“我脸上有东西？”

暗影中夏雪怡的脸似笑非笑。

我懂了，她知道我看了方小慧的演出心里会难过，所以她这是专程来看我难受来了。我越难受，她就越开心。

真是个奇怪的癖好。

演出结束，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在再三的掌声邀请下，作为首席领舞的方小慧再度返场，准备献上一支独舞。

她深情地看着我的方向。

全场灯光全暗，只留下了一束光，照在方小慧身上。

音乐起。

我呆住了。

是《天鹅之死》！

那只天鹅轻盈地舞着，坚毅地舞着，无畏地舞着，向死而生！

她的眼神渴求似地望着黑暗中的我的眼睛，似乎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我明白！

音乐戛然而止。

天鹅在挣扎与痛苦中死去。

灯光重新亮起，全场彩带飞舞，气球升空。

苏哲托着一枚戒指，在人们的欢呼声中走上了舞台。

方小慧有些惊讶于这个意料之外的安排。她的神色有些慌乱，不安地看向了我的方向。

我仓惶地逃离了剧场。唯恐走得慢了，听见她说“我愿意”。

我更加确认，对于真正爱过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告别是美好的，任何美好的告别都只能加重而不会减轻伤痛。

我开着旧帕萨特在车流中穿梭，脑子乱成一片又空空荡荡。等我停下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把旧帕萨特停在了一片瓦砾前面。

这里几年前还是唐州市某区的少年宫，最近刚刚拆迁，地表建筑已经夷为平地，只剩下了一片砖石瓦砾。

说是少年宫，其实里面都是各种培训机构。

也是一个周日的下午，16岁的我第一次在操厅里见到16岁的方小慧。

她穿着一套纯白的舞服，像一只干净优雅的白天鹅。

即便在其他白天鹅的簇拥下，她也显得比其他女孩儿更纯洁和高贵，让我感到了一阵强烈的自惭形秽。

相比这下，我们这些练武术的毛头小子邋遢得就像一群打了败仗的伪军。其他女生都捂着嘴笑话我们这些乌合之众，但只有方小慧在专注地练着自已的动作，似乎这些喧嚣都与她无关。

今天我在看方小慧的表演时，我恍然又有了第一次看她跳舞时的感觉。她是那样耀眼，那样令人自惭形秽，让我感到了强烈的自卑。

方小慧跟我在一起的7年，这只本可一飞冲天的天鹅，实际上是被我拔掉了飞羽。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跟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