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这灰色，近于道
第二天一早，我开车载着欧阳晴去了唐州机场。
托运完行李后，我依依不舍地在安检口前与欧阳晴告别。
“昨晚折腾得一夜没睡，上了飞机，抓紧休息会儿吧！”
欧阳晴笑着摘下墨镜。
“没关系，我现在还兴奋着呢！我的战术终于成功了！我好几年没有这样开心过了！我现在就像一个心愿已了的鬼魂，可以开开心心地去投胎了！”
“欧阳，你说的没错，那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舞蹈，那是比海妖的歌舞更美的舞蹈！看过的人都会变成渣男！”
欧阳晴开心地笑了。
“大律师，当一个渣男的感觉如何？是不是感觉失去了心灵的贞操，现在有点想哭？”
我怅然若失地说：
“是有点想哭，主要是后悔，为什么我没早点当一个渣男呢？”
欧阳晴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儿，笑道：
“哈哈，你又言不由衷了，你看你现在这拘谨的样子，那条船一回到中国领土，你又套上了那些条条框框的枷锁！”
“……毕竟没有人能打败现实，否则你也不用走了，不是吗？”
欧阳晴叹道：
“是啊！没有人能打败现实……不过，我们可以骄傲地泼它一脸狗血！
公子，我现在很开心，我甚至不再因为离开唐州而伤心了！在昨晚之前，我还一直在犹豫，我担心这个战术会让我们以后彻底无法再见面！
但是现在，我们还站在这儿，我们之间一点没变，我甚至觉得跟你的距离更近了！
正是因为不要求关系，不要求结局，我反而拥有了你！”
我也如释重负地笑了。
“是啊，我也是！我非但没有觉得有负罪感，反而觉得心里很温暖！这就是渣男的快乐吗？”
回想我和欧阳晴认识的这十年，尤其是最后的三年多的时光，我们像是囚禁在同一座监室里的狱友，我们相互帮助、相互支撑着走出泥泞，比亲人还像亲人，却又在走出各自的泥泞后，因为莫名的隔阂而渐行渐远。
反而是在昨晚之后，我们之间的那堵透明的墙在那无罪之地轰然倒塌，我们的心灵的距离反而似乎更近了一些。我们像两只完成了执念的鬼魂，终于要各自踏上各自的路。
欧阳晴笑着捏了捏我的腮帮子。
“你不是渣男，你是全世界最可爱的舔狗！来杭州，记得找我吃饭！”
“没问题！你在唐州的家，我帮你看着！回唐州了，不论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
欧阳晴笑了，笑得很舒心。
她张开双臂，歪着头对我说：
“亲人？”
“亲人！”
我们用力地拥抱着彼此，然后约定要勤发消息，最后笑着挥手告别。
我回到了欧阳晴的家中，在还留有她气味的床上，睡了近几个月以来最沉的一觉。
醒来之后，夜色已经昏沉了。我开始继续帮欧阳晴收拾大件行装，联系物流，打扫卫生。
这时，我发现欧阳晴的案头摆着许多书，看来都是我搬出这里后她买的。
其中有法考“三大本”，还有一些她之前从来不会看的社科类书籍。放在最上面的一本，是《如何帮助家人走出抑郁症》。
看来她早就发现我的情绪生了病，她看得很认真，书中还有很多折页、画线和笔记，包括她的无罪游艇计划。
我认真地看着，仿佛看见了她精心构思这个战术的过程。
我笑了，直至笑出心安的眼泪。
我真想大声告诉她，因为有了你这样好的人，所以这世界变得真好啊！
欧阳晴走后的日子，我又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中。
在各种各样的社会活动中，我也经常认识各种各样的女孩儿。
我在酒桌上逢场作戏，在KTV里跟她们勾肩搭背，有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也会添加她们的联系方式。
多数女孩儿嘴很甜，有明确的目的性，会眼睛亮闪闪地说崇拜我，但我只是哈哈一笑，从不相信。
我的西装和衬衫越来越贵，渐渐地一个衣柜都放不下了。我也把众赢的工作用车由一辆旧帕萨特升级成了两辆新款四个圈。
但我知道，我的生活并没有变得五彩斑斓，而依旧是那一层浓重的灰。
人生有得到，就必须要有失去。在现实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有成本的。
我从不相信酒桌上那些漂亮女孩儿的恭维话，因为我永远记得筱恬说的那句话——
“你身上有一股恶心的酱酒味儿，如果我跟你睡了，我会感觉自已是被某个刚下了酒桌的油腻腐败干部霸占了！”
现在的我，就算不像腐败干部，也像冰箱里的一坨猪油——油腻、冰冷，滑不留手。
我所有值得一个女人真心去爱的品格，都被埋葬在了3年之前。
现在这些花朵一样的粘着我的姑娘们，哪个不是盯着我手里能分配的那点社会资源？
好在向升依然忠诚地陪伴着我。我们每周都会相约在一起喝酒、搓手游，或者是一起健身、钓鱼。
我俩有着无与伦比的默契，我有时甚至感叹，你他妈要是个女的就好了，我把你一娶，咱俩在一起，租一套两室一厅，每天喝酒打游戏，不需要挣钱，也没有多少花钱的地方，咱俩可劲的幸福就完了。
什么他妈的诗和远方，什么他妈的马代的海、北欧的极光，那些都是资本家忽悠男人给女人花钱的广告语。两个男人在一块儿，一个手机一包烟，一提啤酒嗨一天。看啥啥牛逼，一点不开心的事儿都不可能有。
我常夸向升的思想已经接近了悟道的境界，于是他便开始拉着我去他的道场——足道也是道呀！
对此，我本来是拒绝的。但是向升拉着我去唐州最贵的一家足道体验了一回，我就一足一个不吱声了。
当然，我们做的都是正经的项目，我就是再缺爱也不会去跟技师谈爱情。
不过，爱不着看一看也是好的。这里的技师小姐姐个顶个的年轻漂亮，短裙肉丝小高跟那么一穿，清纯的就像在商场里卖小蛋糕的似的。最主要的是，这里可以边按脚边看真人跳舞！
我一开始感到很新奇，点了两个妹子一跳，我擦，居然真的是正儿八经的中国舞，一招一式有板有眼，一看就是学院派出身。一问那两个妹子，果然也是唐艺毕业，找不到工作才暂时过来兼职的。
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次元的方小慧和欧阳晴，不由得流下了鳄鱼的眼泪，赶紧扫码支持学妹们的灵活就业。
当然我是不会说我和方小慧的这层关系的。否则让她们知道了我是方小慧的前男友，保准她们也是一跳一个不吱声。
我享受着妹子们的舞蹈和精油开背，不由得承认我以往还是太装了。向升的这个道场正是最适合悟道的地方。
你看家足道的LOGO上画的太极，它一半白一半黑，黑里有白，白里有黑，转的快了，就变成了一片朦胧而暧昧的灰。
我已经不奢望我的内心能再变回五彩斑斓了，我甚至觉得这样麻木的灰也挺好。感观迟钝了，对苦难的东西就麻木了，更适合做刑辩律师这种每天要面对杀伐和欺骗的工作。
再说这汉唐故地，十三朝旧都，有过多少色彩斑斓的明媚媗妍，现在不还是在岁月中凝结成了厚重的灰？这灰呀，近于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