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我早已原谅你
方小慧没有理会我诛心的嘲讽，她自顾自地说着：
“……我自已心里清楚，昨天那一场演出，就是我能撑下来的最后一场演出了！今天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你帮我，你帮我……”
我被气笑了。
“方小慧，世界上的男人那么多，上过你的男人也不只我一个，你找谁不可以，非要来找我？”
“……金坚，因为我爱你，我爱你，我只爱你！”
我愤怒地将手里的烟盒砸向舞台上的方小慧。
“操！别用你含过别人的嘴来说爱我！你他妈的不配说这个字！”
烟盒并没有打中方小慧，但她却突然开始崩溃痛哭。在她无法抑制的哭声中，我又产生了那种愤怒已极，又不知该向谁挥拳的苦闷感。我烦躁地重重打了自已两个嘴巴，然后快步走向剧场的出口。
快走出剧场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我突然觉得这个小小的瘦削的白色身影竟是如此的孤独。
我站在剧场门口，突然感觉外面的阳光是那样的刺目，仿佛走出去就会将人烫伤。
最终，我在深呼吸了无数次之后，又转身又走回了剧场。
方小慧仍跪坐在舞台上痛哭流涕，如同我刚刚离开时的样子。
我跳上了这个不高的舞台，肩并肩地坐在了方小慧身边。
白筱恬让我跟方小慧说开、说清楚，我可能还做不到那么理智，那么就先从好好说话开始吧。
我决定暂时忘掉心中的愤怒，跟方小慧好好地说一次话。
方小慧止住了哭泣，她吃惊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回来。
我勉强向方小慧挤出了一个笑容。方小慧怔住了，然后她趴在我肩膀上，更加大声地哭泣起来。
“别哭，别哭，都会好的！”
我叹道，我的手轻轻地搭在了方小慧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我捡起了落在方小慧身前的烟盒，拿出一支烟抽了起来。抽完之后，我终于整理好了自已的情绪，我站起身来，对方小慧说：
“小慧，你别哭了，我现在倒是想看你跳舞了。我就在这儿看，站在舞台上看，你能在这儿跳给我看吗？”
然后，我学着男舞者的样子，向方小慧行了个滑稽的礼，接着向她伸出了手。
方小慧轻轻点了点头。她擦干眼泪站了起来，然后就在我面前，为我表演了一个舞蹈小段。
这个小段是吉赛尔在鬼王魔法下的幽魂独舞。方小慧绕着我，踮起脚尖，时而跳跃，时而旋转，她的身段轻盈得不像人类，更像是一只亦真亦幻的幽灵。
跳完这个小段后，方小慧又继续跳“林中的阿尔贝特”，她将不会跳舞的我当成了她的爱人阿尔贝特，义无反顾地保护着我不受鬼王和其他幽灵袭击。直到晨光亮起，鬼王和众幽灵消散而去，方小慧也踮起脚尖，脸上带着浓浓的悲伤和不舍，永远地退入了她的坟墓中。
这还是我第一次站在这个角度感受方小慧的舞蹈。她的舞是如此纯粹和富有感染力，悠美得堪称造物的极致，但却又如此悲伤，仿佛《天鹅之死》中那最后的挣扎。
我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大声地为方小慧的表演鼓掌。
方小慧优雅返场，给我了我一个深深的舞者的行礼。她释然地叹了口气，但随即表情又变得黯然。
“小慧，你看，你这不是跳得很好吗？”
我说。
方小慧轻轻地摇摇头，说：
“这是因为有你在，我知道，我已经做不到了，我有预感，我已经不行了……”
我忍不住问：
“为什么？是因为眩晕症，所以又跳不了‘谢内’了吗？有没有看过医生？”
方小慧又摇了摇头。
“是另一种感觉，就是突然知道自已跳不动了，真的跳不动了……”
方小慧黯然捂住了脸，她的双掌下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
我注意到，她的身材又比上一次我见她的时候更瘦削了。
我有些心疼，于是我强迫自已转过头，我的目光扫视着舞台下的无数张被黑暗笼罩的空椅子，自言自语道：
“原来一个舞者在舞台上的感觉是这样的！台下聚光灯一照，台下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真孤独啊……”
“金坚，我好想你，只有你才是我的解药……”
方小慧试探地一步步地接近我，发现我没有再躲开她的意思后，她轻轻地伸出双臂，抱住了我，然后又抑制不住地啜泣起来。
“金坚，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我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说吧！今天我给你充分的时间，让你把想说的话都说完！”
“那我要听你的实话，听你心底的声音！金坚，你能答应我吗？”
“好。”
方小慧低声啜泣道：
“你能发誓吗？”
“……我发誓，我金坚今天跟方小慧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方小慧用双手捧起我的脸，用她那无比澄澈的湖水般的眼睛悲伤地凝视着我，说：
“金坚，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对你的爱是纯粹的，我的心从来没有爱过别人！你相信吗？”
“我相信。”
我平静地说。
方小慧激动地问：
“真的吗？你真的相信，不是骗我的？”
我苦笑道：
“真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就算你百般算计我的时候，我也没有怀疑过。你的舞是纯粹的，只有一个纯粹的人，才能跳出这样纯粹的舞蹈！
你知道吗，自从三年前的冬天，你走出那一步，我其实一直能够感受到你的纠结、痛苦和撕裂。之后我之所以任由你一次次地利用我，就是因为我知道，你的心里还爱我！”
方小慧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那你呢，金坚，你还爱我吗？你刚刚发过誓的，要说实话！”
我笑了。但是我的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在脸上奔涌。
“是的，我爱你，爱得要死，从前，现在，一直都是！
正因为我爱你，所以我理解你心里的伤痛！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愿意把你托举得更高！
小慧，在我心里，我早就原谅你了！
你说的对，我一直把你的成功当作我们共同的成功，我为你的成功感到骄傲，因为这么好的你，曾经那么深地爱过我！”
方小慧仿佛同时听到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答案和最难接受的事实，她的脸骤然涨得通红，发出了无声的嚎淘。过了许久，经过她无数次拼命捶打胸口，她才发出刚刚一直哽咽在喉头的那令人心碎的痛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