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硬着头皮上前跟白筱恬的爸妈打了招呼。
跟我想象的不一样的是,白筱恬的爸妈脸上没有狂风暴雨,也没有阴云密布,反而兴奋得两脸放光,拽着我问东问西,还非要拉着我,跟他们上家吃饭去。
白筱恬羞红了脸,一手一个,拉着他们拼命逃跑。
“快走!你们两个老登,不要掺合年轻人的事儿,我生气了!我真生气了啊!”
等他们被白筱恬强行拖拽着走远后,白筱恬的身影还在跳着跟我挥手,并做出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我乐了,乐得眼睛都有点潮湿。
我的人生终于苦尽甘来了吗,我也拥有了可以被长辈祝福的爱情了吗?
我犹豫着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方小慧,但是最终,我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还需要纠缠吗?还有意义吗?在打开那个薛定谔的盒子的时候,我们不是早就确认了,那只猫已经死掉了吗?你的选择早已亲手杀死了它!
到了众赢楼下的时候,不知是谁先喊叫了一声,四面八方突然涌上了一群人,举着长枪短炮对着我。
这是……记者?
“您好,您是金律师吗?前几天方小慧在她的个人社交账号官宣了跟您的合影,请问您是她的男朋友吗?”
“金律师,我们听说方小慧疑似有轻生的行为,而且在轻生之前,她刚刚在朋友圈发布了跟您的合影。请问这两件事之间有关系吗?”
“金律师……”
我暴躁地转了个身子,却发现身后是更多的话筒和长枪短炮。
我忍不住吼了一句:
“人血馒头好吃吗?你们要是喜欢小慧,关注她的舞蹈就好了,为什么要打探人家的私生活?”
“这么说,金律师您是承认了跟方小慧的恋人关系,是吗?”
“金律师,有人说方小慧之所以轻生,是因为您有了新欢,是这样的吗?”
“操!”
我爆了一句粗口,不过我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此刻的不理智,只会给方小慧带来更多的网络暴力。
“既然你们知道我是律师,那就好办了。我明确告诉你们,我不接受自已的名誉权、肖像权被任何媒体或自媒体侵犯。如果我在任何地方看到我的姓名和肖像出现在任何一个我未授权的账号上,那你们就等着收我的律师函吧!勿谓言之不预!”
回来的这一周,我没有去见方小慧,也没有见欧阳晴,甚至没有跟她们发过一条微信。
在我的横眉冷对之下,那些记者和自媒体们罗噪了两天,也就放弃了继续纠缠。
在这一周里,我除了和定时和周诗涵直播,尽量控制着自已不刷短视频,以免吃到自已的瓜。多数时候,我都在通过工作和看书来打发时间。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怎样威胁恐吓,这些吃人血馒头的自媒体都不介意天马行空地夸大他们的猜测。
那就去他妈的吧!那就让他们尽情地泼洒狗血吧!反正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只要另一个大瓜来了,这一泼狗血就会消失的。
到了周末,我开着车子,拉着白筱恬去住一个大山深处的高档民宿。
我们一起爬山,逛古寺,自拍,围炉煮茶。
白筱恬依旧那么兴奋,仿佛什么事在她这儿都不是事。
她看我有些闷闷不乐,就好奇地问我怎么了。
我笑道:
“没怎么,就是这几天,夜里没有你陪着,有些孤枕难眠!”
白筱恬开心地笑了,笑得很认真。
“那我今晚给你一个大大的赏赐——赏赐你睡一个甜甜的觉!”
我们爬到了山顶,白筱恬惊叹于那座铸造在顶峰的三面佛。但我看见这尊巨大的佛像后,却突然如遭雷击。
我终于想起来,方小慧发在朋友圈的那张合照是在哪里拍的了!
正是那个冬天,就在这座佛像前面!
方小慧一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那天清晨,我们从唐艺出发,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来这里爬山。爬到这尊大佛前时,方小慧突然虔诚地跪下祈祷,而且久久没有起身。
我站在她身边,好奇地问她,你在求什么。
方小慧的肩膀不住地抽动着。她的声音突然呜咽不止。
“我在求……我在求菩萨让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永远在一起!”
我笑了。
“我们会的!只要我们努力!”
听了这句话,方小慧突然扎进我的怀里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用力砸着自已的胸口。
她那一阵子情绪特别不稳定,我一直是以为,是因为她当时还没有联系到实习单位而导致的焦虑。
等到我们将要下山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方小慧不在我身边了。
我四下一望,竟然发现方小慧竟然站在悬崖边一块突出的巨石上。
“小慧,你站那儿干什么呀,危险!”
方小慧转过身来,两手插兜,红色的围巾在凛烈的山风中剧烈舞动,她的神色复杂到语言无法形容,当时的我根本读不懂那是一种什么表情。
她的声音在山风中微微发颤:
“金坚,如果我从这儿掉下去了,你会下去救我吗?”
“当然!你快过来!”
“真的吗?”
“真的!不过你千万别掉下去!”
方小慧又哭了。
“可是我已经要掉下去了!”
我心惊胆战地上了巨石,将哭得不能自已的方小慧拉了下来。
在那天的最后,我和方小慧拍摄了这张“比心”的自拍。
为什么那时,我只觉得这只是平凡生活中普通的一天呢?
为什么当时,我丝毫没有发觉方小慧的纠结和痛苦呢?
甚至连我和雪怡在一起的时候,我对方小慧也只有滔天的怨气,而根本做不到理解和共情,但为什么我现在可以了呢?
三面佛的六只手掐了三个法诀,每个手势都像是在数钱。
是啊!是啊!我明白我为什么突然懂了。
女孩儿就是比男孩儿成熟得早,更何况是方小慧这样一个早慧的女孩儿。
在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尤其是在我也攀上了山峰,开始更深入地理解了这个世界之后,开始学着像这尊佛像一样俯视和拷问众生之后,我才明白,当时在它面前哭泣祈求的那个小女孩,究竟是怎样纠结和撕裂的心境。
我坐在地上面对着这尊巨佛,这尊佛像也凝视着我,像是在审视,又像在嘲笑。巨大的压迫感让我感到一阵眩晕,我抽了好几支烟也不能缓解这种眩晕。
妈的,看来我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