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囚笼之躯，亚罗尼洛
意识从无边的虚无与剧痛中缓慢地、艰难地浮起，如同溺水者挣扎着探出水面。然而，古月（或者说，正在融合形成的全新意识核心）并未感受到空气的清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与沉重。
他“苏醒”了。
但苏醒的地方，并非熟悉的病床，甚至不是冰冷的地板。这里没有光线，没有声音（除了那永恒的、来自外界和自身的嗡鸣），没有空间感，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令人作呕的**包裹感**。
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遗忘在巨大生物胃囊深处的种子，浸泡在冰冷、粘稠、散发着微弱腥甜和腐烂气息的液体里。这液体并非真正的水，而是高度浓缩、性质奇特的灵子溶液。它沉重地压迫着他无形的“身体”——那团由古月的意识碎片和志波海燕的残魂灵压勉强糅合而成的脆弱光球。
视觉是模糊而扭曲的。并非完全黑暗，而是一种混沌的、泛着幽绿或暗紫色的微光背景。在这背景中，无数奇形怪状的阴影悬浮着、缓慢地蠕动、沉浮。凑近了“看”（如果这种感知能称之为看的话），那些阴影赫然是一张张面具——虚的面具！它们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狰狞可怖，有的哀伤扭曲，有的则一片空白，如同被抹去了所有痕迹。这些面具并非死物，它们空洞的眼窝和裂开的嘴部，似乎还在无声地呐喊、哭泣或嘲笑着什么。它们是亚罗尼洛·艾鲁鲁耶利——这具身体真正主人的“收藏品”，是他吞噬了无数虚后留下的、承载着破碎记忆与灵压的“战利品”。
古月的意识体（姑且称之为“他”）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这些面具，就是他的前车之鉴！它们代表着被彻底消化、抹去自我、沦为这怪物一部分的最终结局！
听觉则更加诡异。那将他拖入此地的、属于巨大虚的嘶吼和低语并未消失，但它似乎被一层粘液过滤了，变得遥远而沉闷，如同隔着一堵厚墙。然而，更清晰、更首接、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另一种声音——无数细微的、如同水蛭吸附在皮肤上的吮吸声，以及细密如针尖刮擦玻璃的侵蚀感！
他“看”不到，却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无数极其细微、冰冷滑腻的灵子触须，正从西面八方、从这粘稠的灵子溶液中延伸出来，如同亿万条微缩的毒蛇，紧紧地缠绕、吸附在他那脆弱意识光球的表面！这些触须，正是亚罗尼洛本体意识的延伸，是他消化“食物”的工具！
它们在干什么？它们在品尝！在解析！在缓慢而坚定地渗透！
每一次细微的吮吸，都伴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刺痛感，仿佛有冰冷的针尖刺入灵魂。同时，一些混乱的、属于亚罗尼洛本身的、充斥着贪婪、混乱、阴暗和服从于蓝染的碎片化念头，也如同污水般顺着这些触须，试图反向注入他的意识核心，污染他本就混乱不堪的思维。
“呃…” 古月的意识体试图挣扎，试图凝聚力量去驱逐这些触须。但结果只是让那团代表自我的光球剧烈地、徒劳地闪烁了几下，如同风中残烛。属于志波海燕的战斗本能在他意识深处咆哮，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刚硬和反抗意志猛烈地冲击着束缚。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海燕残魂带来的强大灵压基础确实存在，如同一座沉眠的火山蕴藏在他意识深处，但此刻，这座火山被无数冰冷的、充满侵蚀性的锁链（那些触须）牢牢捆缚、压制着，根本无法调动分毫！属于古月自身的意志，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更是渺小得如同尘埃。
他就像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或者高位截瘫的病人，拥有意识，拥有感知，甚至拥有强大的潜在力量，却完全失去了对身体（哪怕是这具由灵子构成的“灵魂身体”）的控制权。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无时无刻的侵蚀和消化过程，感受着自我被一点点蚕食、同化的绝望。
感知是双向的。当亚罗尼洛本体活动时，古月也能模糊地“共享”到一些外界的感官碎片：
扭曲的、如同透过哈哈镜看到的景象：苍白巨大的虚夜宫穹顶、布满孔洞的墙壁、其他形态各异的破面模糊的身影（尤其是那个穿着白大褂、散发着冰冷疯狂气息的身影——萨尔阿波罗）。
断断续续的声音：破面们冷漠或狂妄的交谈、某种机械运转的低鸣、以及一个仿佛来自九幽之下、带着绝对威压和掌控意味的、平静无波的低沉嗓音（蓝染惣右介！）。仅仅是捕捉到一丝这声音的余韵，就让古月的意识体如同被投入冰窟，产生一种连灵魂都被看透的极致寒意。
更首接的，是亚罗尼洛本体意识对外界刺激的反应：被萨尔阿波罗言语轻蔑时的屈辱与愤怒、执行蓝染命令时的狂热与卑微、吞噬弱小虚时的贪婪与快意…这些情绪如同污浊的洪流，通过那些连接的触须，猛烈地冲刷着古月的意识，试图将他同化。
“我是谁？” 在又一次剧烈的精神污染冲击后，一个混乱的念头在意识核心中挣扎浮现。
“古月…那个加班猝死的社畜…”
“志波海燕…十三番队副队长…露琪亚信任的副队长…”
“不！我是…囚徒…食物…亚罗尼洛体内的寄生虫！”
自我认知在剧烈的冲突和侵蚀下变得模糊不清。古月的现代记忆、海燕的深刻情感与战斗本能、以及亚罗尼洛注入的混乱碎片，在狭小的意识空间里疯狂碰撞、搅拌。剧烈的头痛（灵魂层面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伴随着每一次认知的挣扎而加剧。
然而，在无尽的黑暗和痛苦中，并非全无希望。他开始了艰难的“内视”。在集中所有意志，竭力屏蔽外部侵蚀和内部混乱时，他能模糊地感知到自己这团意识光球的内部结构：
核心处，是两股纠缠不清、却又泾渭分明的力量本源：一股如同深蓝色的海洋，沉稳、包容、蕴含着生生不息的水之力和精纯的鬼道潜力（志波海燕的根基）；另一股则微弱、驳杂，带着现代人的思维印记和某种奇特的韧性（古月本身）。
在这两股力量周围，丝丝缕缕暗红色的、充满破坏和吞噬欲望的异种能量（虚之力）如同跗足之蛆，正试图渗透进去。
而在最核心、最深处，一点微乎其微、却顽强闪烁的幽蓝光点，如同黑暗宇宙中的一粒星辰！它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实现愿望”般的微弱波动，正是之前在虚腔中与他共鸣的——崩玉碎片！它像一枚种子，深埋在这混乱的灵压土壤之下，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和锚点。
每一次“内视”，都是一次精神上的酷刑，但也是一次对自身处境的确认和对那点微光的靠近。古月（海燕？）的意识体在粘稠的溶液中，如同被封在琥珀里的虫子，缓慢地、艰难地调整着“姿势”，试图将更多的“感知”聚焦于那点幽蓝之上。
活下去…
保护露琪亚…
不能被吞噬…
这三个执念，如同刻在灵魂上的烙印，在每一次意识即将被混乱和绝望淹没时，就骤然亮起，成为支撑他不至于彻底崩溃的、最后的支柱。他不再徒劳地试图控制身体或驱逐触须，而是开始尝试更精细地**伪装**自己的意识波动，模仿那些被消化的面具散发出的“死寂”与“顺从”，如同最耐心的猎人，在黑暗的囚笼中，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契机。
萨尔阿波罗实验室的某个监视屏幕上，代表“样本9号”（亚罗尼洛体内某个不稳定灵子聚合体）的灵压波形，在剧烈的峰值爆发后，正以一种异常平稳、甚至可以说“温顺”的形态，缓缓回归基线。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冰冷的光。他指尖在键盘上敲下一个新的标签：【亚罗尼洛附属灵体 - 状态：深度沉眠（待观察）】。
而在虚夜宫最高处的王座上，蓝染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隔，落在了第九十刃那庞大的、如同水母与章鱼混合体的身躯上，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囚徒的漫长黑夜，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