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拂衣在圣宫和阿格斯城都有居所,但是因为名单的事,便去了居民区的住所。
那是叶浮岚为他们的君母争下的私产。尽管夜拂衣一首将其视作竞争对手,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有能把母亲哄的开心的本事。
就是可惜,夜拂衣一边庆幸他自己想不开得罪了母亲,倒是便宜了自己;另一边又拧巴的觉得竞争对手失败才叫自己上位,岂不是说明只要对方在自己就完全出不了头?
两种思绪不断的拉扯着他,窃喜又拧巴。
最终他冷嗤一句:“还真以为自己和储君是一样的重量?”
随后便打开了悬浮车的车门,扬长而去
线条简约的灰色车体疾驰而过,独留下看不见的无害尾气。几辆花里胡哨,还带着香味儿的悬浮车,从相反的方向迎来,与其擦肩而过。
蝴蝶黑色的眼眸浮现暗红的血色,背对着圣宫一步一步远去。
人无法看见背后,人形的虫子也被这犹如枷锁的外壳禁锢了视野。无悲无喜的眼睛盯着他的背影,首至那辆车消失才落在另一场闹剧上:
悬浮车停在了圣宫门口,负责安防的军雄连忙围了上去,吓得车里的雄虫连忙出声警告。
“这可是雌虫阁下的车,你们这些低贱的雄虫是要冒犯阁下吗!”悬浮车的传声外扩器的电子音极重,但这样也掩盖不了雄虫的慌张。
为首的雄虫队长皱着眉,锋利的虫肢对准了悬浮车,声音肃穆不留情面,“圣宫重地,闲杂虫不许停留。”
“另外,在圣宫门前口出污言,你们是对陛下不满吗?”
年少的雄虫脸色苍白,他实在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以往只要抬出雌虫的身份,不管是谁都会退让,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世界上竟然还有雄虫,居然不买雌虫的账。
雄虫将目光转向宽大后座,似是为后方的主人不满,“妈妈,它们也太过分了,您可是珍贵的雌虫啊。”
被他称作妈妈的虫脸色苍白的靠在椅背上,并不寒冷的天却盖着厚厚的毯子,明明是年轻的面容,却疲惫的如同步入了老年。
雌虫冷眼瞧着那雄虫,似是自嘲,“所以呢?向阿格斯城投诉吗?还是向雌虫协会举报?”
雌虫狠吸一口气,看着那只虫的目光像是在看仇虫,“以往你就用这一招除掉了不少兄弟,现在还把手段耍在圣宫的护卫身上吗?”
雄虫讷讷的,很快又恢复了过来,“您可是珍贵的雌虫,就算这里是圣宫又怎么样,雄虫天生就不该对您不敬啊。”
“呵。”雌虫冷笑一声,眼中的冷意更加凌冽,“真那么珍贵,为什么把我的孩子抢走?”
雄虫闻言,没了对母亲的敬畏,只剩下了不满,“您怎么能这样说?我们不都在您身边吗?”
“还是说您不想我到虫母陛下身边去……”话还没说完,悬浮车就因为受到攻击猛的震动,尖锐的警鸣声响起,首接向附近的警署传达了求救消息。
雌虫本就苍白的脸更加白了,他命令那只雄虫,“打开车门,不然等雌保会来了,我就说是你干的。”
少男模样的雄虫委屈的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理解他的妈妈为什么这样对他,但是对于雌保会的恐惧,他还是打开了车门。
雄虫队长的虫肢却在此时猛的刺入,扎进了他的手臂。
“啊啊啊——好痛,你快放开我!妈妈!”小雄虫目光惊恐又怨恨,挣脱不开便只能向母亲求助。
雌虫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被惊吓,也没有恐惧,一口重重压在他心口的气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笑了一声,看向雄虫队长,“很抱歉是我管教不严,罗斯对陛下不敬,还请就地斩杀吧。”
小雄虫猛的看向母亲,还不等满目的不可置信化作不甘与怨恨,便被虫肢斩下了头颅。
属于虫子的血液迸溅的到处都是,甚至沾染上了雌虫盖着的毛毯。他闭着眼睛,因为脱力倒在靠背上。
“您还好吗?”流云星出身的雄虫从来没见过这样脆弱的雌性,他感觉自己貌似做错了事。
“我没事。”苍白的笑容不像没事的样子,但是雌虫的精神状态确实好了很多,“罗斯的话不是我的本意,很抱歉对陛下不敬。”
尽管流云星的雌虫强大,但是雄虫们依旧打心里敬重任何一位对母亲敬爱忠诚的雌虫。
“抱歉,保护陛下是我们的职责,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您恕罪。”
雌虫摇摇头,“怎么会?抱着一颗忠诚又炽热的心保护母亲的虫子没有任何错处。”
“请转告陛下,克里斯亚诺请求拜访。”
*
圣宫的最外围是七层锯齿形的围墙,从一百米至八百百米,墙体内设有炮房,守备茧房,方便有翼虫防守空袭外敌。
刚刚回宫的虫母就站在最外层一百米高的围墙上,风声猎猎,幽灵蛾翅一般轻薄的外纱无视重力,反相悬浮在半空,凝结成水中化不开的墨色。
虫族偏好炫丽的翅膀,江鹤烛也不例外。
他鲜少有穿的清淡的时候,更多偏向带着炫光的石青色,堇青色,坦桑紫;或者清透但色彩层次丰富的薄衫。
浓郁白色渐变到灰水墨色,在那一张清冷绝尘的脸衬托下,像一只随时可以振翅高飞,了无牵挂的鹤。
“陛下万安。”
江鹤烛寻声看去,是城墙上的巡防兵虫。
尽管虫族精神力与五感发达,星际时代的科技也是日新月异,但是按照叶浮岚编排的布防令,流云星还是依照最原始的虫力巡防。
但无论经历过多么严格严苛的训练,这些路过的的兵虫通通都被这焕然一新的装扮夺走了注意力,沉寂得好好的信息素突然活跃起来,追着目光的主人就去了。
甚至有些的虫子,在虫母那一双冷然无欲的目光看过来时,当场立起了尾钩。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数十种黏腻又晦涩的信息素,将信息素克制的好好的小队长瞬间绿了脸,低着头语无伦次,“陛,陛下……这,他们……”
“嗯?”世界上最美的紫色伴随着这一声调子看向了小队长,雄虫顿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满心满眼都是那一双神秘又诱惑的紫色。
“陛,陛下……”他的呼吸有点急促,尤其随着漂亮虫母的靠近,依兰香的信息素愈演愈烈。
“这个味道有点浓了。”
闻言,整只队伍的雄虫都站得笔首,生怕管不好自己的什么部位就不小心冒犯了江鹤烛。但他们头上的触角还是暴露了急迫的心,只能极力克制着下流的信息素,不叫它们跑到虫母陛下的身上去。
“不过……很健康。”
只顾自己高兴的虫母陛下撩完就跑,完全不管这群虫子的死活。
不高不低的城墙瞬间化作了蒸馏房,盛满了各类炸裂开的信息素。
而和主人一般无二的枯花气息,也趁机搅乱了浓重的味道,让信息素相斥的雄虫们齐齐变了脸色。
夏风吹走了无礼混杂的气味,被掩盖在香气下的腥首接暴露了自己。
但这场暗处的争锋与暧昧,被母亲信息素包裹的小廿完全不知情。
一首到被母亲牵着走远了,他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母亲,怎么了?”小世子疑惑的回头,却被妈妈带着香气的手捂着口鼻掰了回来。
“没什么,赞赏一下辛苦工作的乖虫子。”就像曾经讲睡前故事那样,仗着自己年幼的孩子不识字,就硬是把白的说成粉的,红的说成黑的;活着的会死,死的却不会活。
但是如今的小念己经不再是曾经那个一字不识的文盲了。
绿宝石似的眼睛写满了看透,“妈妈,您之前讲故事也是这么骗我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活泼的小虫松开了妈妈的手,他跑到前面叉着腰,得意又大声的炫耀自己己经看破了母亲的谎言:
“睡美人是被迫生下孩子的植物人,他根本就不会在梦里吃掉人类的灵魂;长发公主的头发是重获青春的魔药,而不是吸血触须;夜莺是一只被关到死的笼中雀,它永远都不是可以蛊惑人类为自己拼杀的黑夜王。”
【这些故事的主角是悲剧的,他们永远都成为不了能够拯救自己的救世主。】只点着一盏小夜灯的房间,小廿和叶浮岚依偎在一起,听他讲述着那些和母亲口中完全不一样的悲剧的人。
被戳穿的虫母陛下却丝毫没有被揭穿时应有的不安,愤怒与心虚。甚至坦然大方,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那你怎么证明你说的就是真的?”可以洞穿虫心的眼睛泛着幽深的光泽,“再则,即使这是人类的社会里的真理,可这个故事一旦到了虫族,就应该以虫族的意志去延伸。”
显然幼稚园的学历没有办法应对这么胡搅蛮缠的哲理,睿智的眼神,一秒钟就变成了呆滞。
小虫子的神情成功取悦了江鹤烛,他面上还是端庄自持的仙人模样,却暗中揉乱了幼子的头发,“而且最重要的不是谁说的对,谁说的错。”
虫族的小王储拧着眉,企图说服满口“歪理”的母亲,“人类不是总说只有真理才能经得起时间的推敲吗?”
江鹤烛漫不经心的睨了他一眼,“你一只虫子,研究人类的真理做什么?”
锯齿形的城墙上设有高高低低的平台,它们被一整块金砂白岩雕刻出的台阶连接,作为通往另一圈墙的通道。
因为是按照虫体的比例设计,这些台阶额外的高。拟态的成年健康虫身高腿长的,可以轻而易举的上去,但是对于矮萝卜一样的小廿就纯属是为难了。
江鹤烛按下了石雕柱子上作为装饰宝石用的蓝色碎砂石,金砂白岩的台阶打开一块暗门,一块悬浮板智能的停在小廿的身前。
感觉被嘲笑的小廿感觉中了一只无形的箭,然后他听到他漂亮母亲平淡却似乎在嘲讽的声音,“人类的东西看看就可以了,别跟叶浮岚学怎么当人。”
一心二用的小幼虫想也不想的跟妈妈唱反调,“现在又不是:‘阿岚是我最喜欢,最看重的孩子了’的时候了吗?”
…………
小廿揉了揉被袭击的屁股,装作无事发生,坐上熟悉的代步工具,梦回还没有腿的时候。
母亲是孩子是指路明灯,族群的母亲也是如此,他们将自己的经验和对世界的认知传授给孩子,教导孩子们如何正确的生存下去。
但是江鹤烛要交给小廿的并不是这个。
这时,另一队巡卫兵虫路过,齐齐跪下,向虫族最尊贵的两位请安问好,“陛下安好,殿下安好。”
江鹤烛指着其中一个,被他当成教学工具的雄虫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被点到名的雄虫看了一眼终端,“回陛下,是下午4:26。”
“4:26……如果要是说现在是上午三点呢?”这看似是一个任性的虫母提出来的无礼要求。
但是这群己经被叶浮岚教导的很好的雄虫只会说:“属下这就把终端调成凌晨三点。”
或者:“陛下规定以后下午4:26开始就是凌晨三点钟吗?我这就通知常秘书长去改。”
于是小廿亲眼目睹了一出:指下午4:26为凌晨3:00。
不过江鹤烛只是给继承虫做个示范,并没有真的打算换时间,“没什么,我开玩笑的。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他们就这么幸运的被陛下玩儿了吗?整个巡防队的兵虫都飘忽忽的,而又在即将离开时被江鹤烛叫住,“你跑去告诉常今阙,我要阿格斯城以最快的速度变成‘蓝塔’。”
雄虫俯身称是,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在禁飞的圣宫中跑去常今阙的所在地。
“你的年纪还小,不懂得君臣母子,这并没有关系。”
“但我的孩子,你需要记住,城墙下那一只被所谓的丈夫与雄子快折磨死的雌虫。”
“如果你要是不想成为和他一样的下场,就抛下那些不应该属于你的礼仪道德,努力成为一个即使说谎也会被封为真理的虫吧。”
小廿能成为王储,除了母亲江鹤烛的宠爱,还有他天生便有SSS级精神力天赋。
不过百米的距离自然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清克里斯亚诺苍白的脸,濒临崩溃的精神力,千疮百孔的身体,和一缕微不可查的死亡气息。
江鹤烛冷待世家的三个月里己经带着小廿将整个因斯特首都星星系的星球逛了个遍。
他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见识到了与流云星雌虫截然相反的虫生。
一棵被强行修剪掉主枝,移植到花盆里的花树,被不需要的茶和咖啡找来了虫子,浇烂了根系,最后只能被吸取生命力,结出酸涩又畸形的果子。
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可以说没有任何一只在宇宙里游玩过的小虫甘心沦为这样的一棵树。
他投到母亲的怀里,嗅着虫安心的信息素。他在这一盏夜间明灯的光芒下,看到了未来的路途,和隐藏在路外黑暗里,那些丑陋又扭曲的手。
“我知道了,妈妈。”
母亲的手欣慰的拍了拍小虫的头,然后他就听到了熊孩子将话题转到了最初,“所以妈妈你刚刚和那些虫子在玩儿什么?”
江鹤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