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梵音劫

苏州灵岩山寺·一九二七年腊月初十

子夜的山门被暴雨浇透时，苏婉宁看见了那盏莲花灯。

青灯浮在放生池中央，灯芯幽蓝如昨，映得池底经幢上的梵文泛出鎏金色。霍云深将七宝琉璃剑插入石缝，剑身梵文与经幢铭刻竟严丝合扣，惊起池中锦鲤西散。

"苏姑娘可听过'血经镇魂'？"

霍云深抖落大氅上的雨珠，指腹抹过剑柄处的"卍"字纹，"嘉靖年间倭寇屠城，灵岩山僧以罪人血抄《法华经》，刻在这八百罗汉像底座......"

惊雷劈裂古柏，电光中现出个人影。算命瞎子拄着竹杖立于经幢之上，空洞眼窝首勾勾对准苏婉宁："三小姐襟前的梅纹，可比昨日又艳了三分。"

苏婉宁攥紧翡翠镯，镯内缠枝纹突刺掌心——这痛感与昨日绣针刺血时如出一辙。她猛然扯开襟口，缠枝梅纹竟真顺着锁骨攀上颈侧，金丝细看竟是无数微雕的梵文。

"大师既知锁金绣玄机，"霍云深突然挥剑斩断竹杖，"何不把莲花灯里的梅花扣还来？"

竹杖断口处滚出半枚鎏金梅花扣，与霍云深指间那枚拼成完整并蒂莲。瞎子仰天大笑，笑声震落塔檐铜铃："霍少帅可知，这扣子本是一对？当年你爹溺死胞弟梅池，用的就是另一枚！"

后殿忽传木鱼急响。

苏婉宁循声撞开褪色的朱漆门，佛龛前跪着的背影令她浑身血液冻结——失踪月余的父亲苏明远正以血代墨，在褪色的《寒梅映雪图》上补绣梅蕊！

"宁儿速走！"苏明远腕间铁链哐啷作响，"这根本不是绣样，是倭寇的......"

箭矢破空声截断话语。霍云深反手以剑鞘击落三支弩箭，箭簇刻着的菊花纹在月光下泛青——竟是日本陆军十六瓣八重表菊纹。

"苏桑，别来无恙。"

穿西装的日本军官踏着血经碑走来，手中太刀挑开苏明远的衣襟，"昭和二年大连港一别，您欠帝国的《江山梅雪图》，该还了。"

苏婉宁的绣针脱手而出，金丝在空中绷成弓弦。针尖刺入军官左眼时，霍云深的剑鞘正撞响梵钟。霎时间，八百罗汉像底座的血经同时泛起幽光，将整座经幢映成透明——

塔基处赫然埋着七十二具缠金骸骨，每具心口都插着鎏金梅花扣！

"原来这就是锁金绣的'锁'......"霍云深劈开苏明远的铁链，"苏先生当年受孙传芳胁迫，用倭寇秘法将霍家先祖铸成镇魂钉？"

暴雨冲刷着血经碑，苏明远咳出的黑血在《寒梅映雪图》上洇出新纹。苏婉宁终于看清，那根本不是梅花，而是用三种文字编织的军事布防图——梅枝是长江水道，梅蕊为炮台坐标，落款处的"霍"字竟对应北伐军暗码！

日本军官的狂笑混着雷声震荡："孙大帅许帝国吴淞炮台，换的就是这张假图！"

山门外忽起马蹄声如潮。霍云深挥剑斩断经幢锁链时，苏婉宁正将绣针抵住父亲咽喉："爹，梅池里溺死的真是霍家公子？还是说......"

她扯开苏明远的衣领，其胸口的缠枝梅纹正与自己的颈纹共鸣震颤。八百罗汉像应声崩塌，露出地宫入口处的石碑，碑文斑驳可见：

"嘉靖三十八年，倭首汪首伏诛于此，其血浸绣甲七重，化为锁金绣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