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阊门码头·一九二七年腊月初九
卯时的梆子刚敲过,七十二架绣绷己沿河堤排开。
苏婉宁指尖的金丝绣针在晨雾中泛着冷光,针尖将落未落之际,河面忽然漂来盏莲花灯。灯芯燃着幽蓝火苗,照得绷架上《寒梅映雪图》的血痕愈发妖异——那是昨日从军官尸首心口取出的血,竟在蜀锦上洇出个篆体"霍"字。
"三小姐,霍家来人了!"
翠浓的惊呼被马蹄声踏碎。玄色大氅扫过青石板,马上人腰间七宝琉璃剑折射的碎光,惊得绣娘们纷纷低头。苏婉宁的绣针悬在梅蕊处,瞥见那人剑穗己换成素白银链,昨夜插在军官心口的鎏金梅花扣却出现在他拇指扳指上。
"苏姑娘好绣工。"霍云深勒马时,马鞭有意无意扫过她襟前梅纹,"只是这血沁得深了,当心伤着苏家祖传的锁金针。"
河风突然卷起绣样,苏婉宁腕间翡翠镯撞上绣绷金丝,竟发出铁器相击的铮鸣。霍云深眸色骤深——那镯子内圈錾着的缠枝纹,分明与父亲失踪前收到的密信暗符吻合。
"少帅可知这血从何来?"她突然将绣针刺入指腹,血珠滚过金线时,梅蕊处忽然绽开细密卍字纹,"您腰间那枚梅花扣,昨夜还在孙大帅亲信心口插着。"
对岸戏楼忽起《游园惊梦》的唱腔。
霍云深俯身拾起漂近的莲花灯,灯罩内壁用血写着生辰八字。他腕间青筋暴起——这竟是自己早夭胞弟的忌日。再抬眼时,七十二架绣绷前的绣娘们突然齐声惨叫,每幅《寒梅映雪图》的梅枝处都洇出血色"霍"字。
"锁金绣认主了。"
穿灰布衫的算命瞎子敲着竹杖现身,空洞眼窝对准霍云深,"苏霍两姓的血债,该从宣统三年那场梅祭说起......"
码头上空炸开孙传芳卫队的信号弹。
苏婉宁在混乱中瞥见霍云深佩剑出鞘,剑身竟无刃,只刻满梵文——这根本不是杀人剑,倒像镇邪的法器。绣娘们的血己染红半条河道,她攥紧染血的翡翠镯,突然记起父亲说过:锁金针遇霍家血会现卍字纹,此乃破倭寇阴兵阵的秘法。
"三小姐接好!"
翠浓从人群中抛来妆奁暗格里的断簪。苏婉宁旋身避开流弹时,簪头镶嵌的东珠突然裂开,露出张微型地图——正是二哥标注的北伐军暗桩方位。而此刻这地图正被血水浸透,与河面漂着的莲花灯组成诡异的八卦阵。
霍云深突然策马撞开持枪逼近的卫兵,将苏婉宁拽上马鞍。七宝琉璃剑格开子弹的瞬间,剑身梵文竟泛起金光,映出河道下方纵横交错的青砖暗道——那是嘉靖年间抗倭名将留下的地下城。
"抱紧!"
他挥剑斩断孙传芳卫队的旗杆,旗面裹着绣娘们染血的《寒梅映雪图》坠入河道。苏婉宁在颠簸中回首,只见血绸遇水竟化作火油,顷刻间烧红了半条护城河。
暗巷深处,算命瞎子摸索着拾起烧焦的莲花灯残片。灯骨里藏着半枚鎏金梅花扣,与霍云深指间那枚严丝合缝。他对着晨光转动梅花扣,扣心暗格里缓缓显出一行小字:
"宣统三年冬至,霍家长子溺毙梅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