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江湾靶场·一九二八年立冬
枯苇在朔风中簌簌折腰,苏婉宁的羊绒围巾扫过废弃观测壕,结霜的麻绳绊索在晨雾里泛着冷光。霍云深以剑鞘拨开覆雪的铁蒺藜网,七宝琉璃柄的鎏金梅花扣轻叩混凝土堡,空腔回响中泄出德语交谈的碎音。
"标尺修正三刻度!"
日籍观测员的日语指令忽转俄语,望远镜支架的"蔡司"铭牌下黏着半张褪色验货单。苏婉宁指尖拂过锈蚀钢轨,在"江南制造局光绪年制"的凸纹旁,刮出道新刻的九曲回龙结暗痕。
霍云深突揽她伏身,两发校正弹擦着冻土掠过头顶。弹着点腾起的淡紫烟雾中,三个穿防化服的人影正往弹坑倾注褐色粘液。苏婉宁的翡翠耳坠磁吸在弹壳底缘,旋开的底火腔内显微镌刻着:"菌株容器47"。
"宁姑娘看壕沟!"
霍云深剑尖挑开伪装的苫布,成排九五式防毒面具堆叠如坟冢。滤毒罐表面锁金绣的俄文参数随霜花消融显形:"活体暴露时长≤180秒"。最近处面具的橡胶层己融化,暴露出内衬的苏州宋锦残片。
闸北水电厂的蒸汽笛撕裂死寂。
两人顺排污管潜入地下掩体,通风口溢出的暖风裹挟着尸氨与酚醛树脂的混合恶臭。昏暗灯光下,苏婉宁的银簪刺入《气象记录册》夹页,昭和三年十二月条目赫然标注:"西北风五级,菌雾有效扩散半径提升200%" 。
"少帅当心反应釜!"
实验室防爆窗内,穿白大褂的日籍技师正调试球形培养皿。苏婉宁的瞳孔猝然收缩——皿内悬浮的锁金绣线如活蛇般吞噬鼠疫杆菌,在培养基表面蚀刻出精确的南京城区轮廓。霍云深以剑鞘撞碎消防栓,高压水流冲垮电路,应急灯映亮墙面的《长江水文图》:被菌液蚀穿的孔洞竟与鼠疫爆发点精准重合。
"这就是他们的靶场实弹!"
苏婉宁扯下灭菌记录板,最后一页《效果评估》的照片触目惊心:穿粗布棉袄的平民尸身心口溃烂处,蔓延的菌斑恰好构成吴淞炮台坐标系。
冷藏库铁门突遭液氮冻结。
霍云深挥剑劈开管线,喷涌的氨气中两人撞入解剖室。不锈钢台面上蜷缩的男性尸首左肩缺失——创面缝合针法赫然是改良版九曲回龙结。苏婉宁的指尖抚过解剖台刻痕,遇体温升高的铸铁显露出:"昭和三年八月,奉天路字第47号活体运输"。
"是松花江的船夫..."霍云深拽出尸首齿缝的锁金绣线,浸透血渍的丝缕遇冷僵首,竟拼出虹口隔离医院的字样。
观测塔红光骤然扫射。
两人扑入废弃炮位弹坑,雪尘中见防化兵正架设喷雾器。霍云深斩断输菌软管,喷溅的绿浆在冻土蚀刻出"南京1937"字痕。苏婉宁的围巾甩缠液压阀,失控压力将整罐培养液射向半空,西北风裹挟菌雾首扑杨树浦民居。
"接应!"
黄包车夫老金的车轮碾碎冰碴,毡布下暗藏生锈的十字镐。苏婉宁挥镐砸开泄洪闸,闸底青砖被酸液腐蚀的孔隙间,微型胶卷遇水显影——竟是生母穿圣约翰校服的影像,背景中"同仁医院"的牌匾下站着穿关东军制服的男人。
"停车检查!"
日军摩托队自江湾路包抄而来。苏婉宁翻入苏州河支流,在水流触底时瞥见河床景象——成捆德制仪器正随菌液溶解,旋转的铜齿轮刻满苏州码子,啮合节奏竟与海关钟声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