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金陵谍雾

南京下关码头·一九二八年秋分

江风裹挟着桐油味撞进鼻腔，苏婉宁的素缎旗袍扫过招商局货轮的缆桩。霍云深摘下巴拿马草帽，帽檐阴影遮住验货单上的"英商怡和洋行"钢印——本该装载棉纱的货舱深处，渗出刺鼻的酚醛树脂气味。

"小姐当心货箱！"

码头苦力擦着汗指向起重机，钢索在秋阳下泛着诡异的靛蓝色。苏婉宁的玳瑁发簪刮过木箱刻痕，在"江南制造局"的朱漆下，发现道崭新的九曲回龙结压纹。

霍云深剑鞘撬开防潮层，德制潜水钟零件间散落着《扬子江水文图》。图纸边角处，锁金绣线勾勒的芜湖水道被人用朱砂圈出七处暗礁，与吴淞口沉船案的标注如出一辙。

"苏小姐好眼力。"

穿香云纱长衫的报关员递来紫砂壶，壶底"汪裕泰"的印款下，显微雕刻着江海关验货暗语。苏婉宁的翡翠耳坠磁吸在壶盖，旋开的夹层里躺着张泛银照片——生母穿着圣约翰大学校服，正为穿和服的男子注射药剂，背景药柜标签写着："记忆强化剂二期实验"。

"这是金陵女大防疫站的......"

报关员突然噎住，眉心绽开血花。霍云深揽着苏婉宁滚入货堆，见三个戴斗笠的浪人正往江面抛掷油桶。桐油桶撞碎在礁石上，溢出的淡绿液体在江面绘出菊纹涟漪。

"改良型伤寒菌液！"

苏婉宁甩出缠金丝绣帕裹住口鼻。霍云深挥剑斩断起重机钢索，坠落的货箱封住浪人退路。混战中，她瞥见领头者腕间的鎏金梅花扣——正是哈尔滨暗堡发现的同批次编号。

江心突然升起日籍炮舰。

霍云深拽着她跃入运煤船，黑灰里混杂着刺鼻硫磺。苏婉宁的指甲刮过煤堆，在"开滦矿务局"的标识下，抠出块刻满苏州码子的铸铁阀——与马迭尔宾馆潜水钟的零件严丝合缝。

"少帅看这里！"

她掀开防水帆布，成捆的《金陵晚报》浸泡在机油中。大正七年报道"下关时疫"的版面下，显微雕刻的细菌培养参数正被酚类物质溶解。

码头钟楼敲响未时。

两人混入金陵女大防疫队，白大褂的碘酒味掩住苏婉宁身上的桐油气息。霍云深用听诊器抵住解剖室铁门，铜膜传来日语喝令声："...支那猪的耐药性测试必须在本周......"

"苏助教来得正好。"

穿护士服的日籍教员递来解剖刀，刀柄缠着的锁金绣帛遇血显影，拼出张浦口火车站布防图。苏婉宁的银簪挑开尸体胸腔，冠状动脉处的绣线增生竟与哈尔滨发现的47号母体标本完全一致。

"这是上周暴毙的码头苦力。"教员推了推金丝眼镜，"苏小姐对心肌纤维化有何高见？"

解剖台突然震颤。

霍云深撞翻福尔马林容器，在蒸腾的刺鼻雾气中劈开气窗。两人跌进秦淮支流时，见日本炮舰正往取水口投放铁笼——每具笼内都锁着具缠金骸骨，胸骨处钉着"昭和三年制"铜牌。

"去浦口！"

苏婉宁拧着湿透的旗袍下摆，在乌篷船底摸到硬物。生锈的十字镐缠着锁金绣帛，遇潮显影的纹路指向长江护岸工程第三标段——那里新设的"英资怡和洋行"工棚，此刻正飘出淡紫色烟雾。

霍云深用剑鞘拨开芦苇丛，德制水泥搅拌机后藏着口铸铁竖井。井下实验室的防爆门内，成排的九五式防毒面具堆在《扬子江防洪图》上，图纸被酚醛树脂蚀出蜂窝状孔洞。

"这是细菌培养器的散热孔！"

苏婉宁的翡翠耳坠磁吸在压力阀，旋开的暗格里躺着本《大日本陆军防疫报告》。昭和三年九月条目记载："第47号菌株在南京水源地的变异率提升70%，需配合锁金绣载体......"

浦口站汽笛突然长鸣。

两人藏进运粮车，见日籍验货员正用听诊器检查麻袋。霍云深剑尖挑起破洞，涌出的不是稻谷而是德制潜水钟零件。苏婉宁的银簪刺入麻袋夹层，带出的《货物保险单》显示："托运方为上海三井洋行，收货方是芜湖圣母院"。

"宁姑娘当心！"

霍云深拽着她扑向铁轨外侧，货运列车擦着耳畔掠过。车轮与铁轨摩擦的火星里，成串的鎏金梅花扣正嵌在枕木间，沿铁路线延伸成诡异的导航标记。

玄武湖的残荷在暮色中瑟缩。

苏婉宁的胎记突然灼痛，锁金绣线自旗袍下摆游向湖心岛。霍云深劈开枯芦苇，见混凝土观测站外墙用酚类涂料写着："大日本土木工程协会"，砖缝间渗出淡绿菌液。

"这才是真正的瘟疫之源！"

她攥紧从实验室带出的菌株样本，在追捕的探照灯束中瞥见城墙轮廓——中华门箭楼的阴影里，成箱的"广济堂"药瓶正被装入日军运输车，车头菊纹浮雕映着血色残阳。

秦淮画舫传来苏州评弹。

霍云深用剑尖挑起飘落的宣传单，"金陵女大防疫讲座"的铅字下，显微雕刻着江心洲水文坐标。苏婉宁的指甲掐进传单边缘，在纸浆纤维间嗅到淡淡的神经抑制剂气息。

"该会会这些魍魉了。"他拭去剑身泥泞，"用姑苏的绣针，给金陵城绣张裹尸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