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药石诡局
上海杨树浦药厂·一九二八年夏至
蒸馏塔投下的阴影里，苏婉宁的麂皮手套抚过冷凝管，指尖在德文标签"Bayer 205"处凝住。霍云深用剑鞘挑开蒸汽阀，硫化物的刺鼻气味中混杂着淡淡檀香——这是苏州虎丘寺特供的香灰，曾用于光绪年间的时疫药方。
"苏小姐当心反应釜。"
穿胶皮围裙的老药师举起移液管，玻璃器皿折射的光斑落在他脖颈处——溃烂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锁金绣线，"这批磺胺制剂要供南京中央医院，但蒸馏参数......"
话音未落，离心机突然爆出金属刮擦声。霍云深拽着苏婉宁退至防爆门后，见旋转中的铜制转子迸出火星，在铁皮墙面烙出菊纹焦痕。老药师突然暴起，移液管刺向苏婉宁颈侧，被七宝琉璃剑鞘格挡的刹那，管中液体泼洒在地，腐蚀出"47"的荧光数字。
"改良型芥子气溶剂！"霍云深剑锋抵住老药师喉结，"你们在复刻旅顺口的毒气战术......"
药厂顶棚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
苏婉宁翻身跃上蒸馏台，见穿白大褂的日本技师正在倾倒原料桶。桶身"三井物产"的标识下，泛潮的《海关检疫证》显示这批硫磺来自台湾基隆港。她甩出缠金丝绣帕，帕角银铃击碎通风窗的瞬间，阳光照见原料里的异物——成捆的锁金绣帛浸泡在硝酸中，正逐渐析出暗红液体。
"这是家父的镖旗！"霍云深挑起半融化的绣帛残片，"宣统三年霍家镖局失踪的那批苏绣......"
防爆门突遭撞击，穿江海关制服的稽查队持枪闯入。苏婉宁撞翻试剂架，各色药液混合蒸腾起彩色烟雾。混乱中老药师扯开围裙，胸膛纹着的化学方程式遇热显影——苯环结构被替换成菊纹图案，分子式旁标注着满文："速效凝血"。
"他们在制造战场急救药！"苏婉宁的翡翠耳坠磁吸在蒸馏塔螺栓，旋开的暗格里躺着本《制药日志》。昭和三年西月条目潦草写着："第47号实验体出现抗药性，需加大吗啡剂量。"
霍云深挥剑劈开蒸汽管道，拽着她钻入排污渠。浑浊药液中漂浮着玻璃安瓿，标签"山本制药"的片假名下，显微雕刻着吴淞口炮台坐标。苏婉宁捞起安瓿对光观察，见液体里悬浮的鎏金梅花扣正吞噬吗啡晶体。
"这不是制药厂。"霍云深剑尖挑起渠底铁板，"你看排水系统的走向——"
铸铁格栅下，暗河水流正将药渣冲往黄浦江心。对岸日本海军俱乐部的探照灯扫过水面，映出成片翻白的鱼腹，鳃盖处均附着锁金绣线。
老药师的嘶吼从竖井传来："磺胺制剂的副作用......你们很快会明白......"
爆炸震塌排污渠，两人坠入地下原料库。成吨的台湾樟脑堆里，霍云深剑柄的鎏金梅花扣突然磁引向库房东南角。撬开松木箱的瞬间，苏婉宁的呼吸凝滞——
箱内整齐码放着光绪年间的青花药瓶，瓶身"广济堂"的朱砂印下，塞着团浸透血渍的锁金绣帛。霍云深碾碎瓷瓶，发现黑色药丸里裹着微型胶卷，显影出昭和三年奉天兵工厂的毒气弹生产线。
"家父说过广济堂的秘方。"苏婉宁的指甲掐进掌纹，"庚子年他们用香灰掺砒霜治疗霍乱......"
原料库铁门突传密码锁转动声。
两人藏身樟脑堆后，见日本技师推着载货平板车进来。车板上的德制保险箱刻着"莱茵金属"标识，锁孔形制与苏婉宁的翡翠耳坠完全契合。
"赌一把。"霍云深将耳坠抛向半空，翡翠坠子精准插入锁孔。箱内《药品专利证书》的德文条款下，夹着张泛银的照片——生母穿着和服在实验室调配药剂，背景药柜的日文标签写着："精神控制类药物一期实验"。
"这是三年前的柏林医学峰会！"霍云深指着照片角落的横幅，"当年德国人展示的神经抑制剂......"
药厂汽笛突然长鸣，稽查队的皮靴声逼近。苏婉宁将保险箱文件塞入旗袍夹层，撞开应急通道时瞥见墙面的《制药工序图》——磺胺合成流程的某个环节，被替换成锁金绣的"九曲回龙针法"。
天台夜风掀起蒸馏塔的白雾。
霍云深用剑鞘勾住消防梯，见江面日本炮舰正升起信号旗。苏婉宁的翡翠耳坠突然高频震颤，指引他们望向药厂烟囱——鎏金梅花扣正嵌在避雷针顶端，与吴淞口炮台的铜制部件遥相呼应。
"这才是真正的锚点！"
霍云深挥剑斩断避雷针地线，电流爆闪的瞬间，鎏金梅花扣坠入黄浦江。江心腾起诡异漩涡，成箱的磺胺制剂浮出水面，标签在月光下显影出满文："双生择一"。
对岸巡捕房的汽艇拉响警报。
苏婉宁在探照灯扫射间翻开《制药日志》末页，泛潮的纸面上，老药师临终前用血指印按出化学方程式——苯环中心的菊纹符号旁，标注着德文："Seuherd 1937"（1937年疫源地）。
杨树浦电厂的照明灯突然全灭。
黑暗中，苏婉宁的胎记开始发烫，锁金绣线在旗袍下摆自行游走，拼出徐家汇藏书楼的平面图。霍云深擦亮洋火，火光照见药厂外墙的涂鸦——
"磺胺噩梦"西个血字正在雨水冲刷下融化，墨迹渗入砖缝，显露出显微雕刻的日文："人体培养基"。
江风送来海关钟声，两人在晨雾中望见日本商船正在装货。起重机吊臂下，成箱的"广济堂"药瓶正被贴上"大日本帝国陆军"封条，船艏的菊纹浮雕在曙光中泛着血色。
苏婉宁攥紧偷换的磺胺样本，在黄包车颠簸中翻开《神经学论文集》。夹页里的锁金绣线突然绷首，指向霞飞路方向——那里新开的西药房橱窗内，穿白大褂的日本药师正擦拭手术刀，刀柄刻着"47"的鎏金编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