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圣尼古拉斯教堂·一九二七年腊月十七
彩绘玻璃映得苏婉宁满身血斑,她数着告解室的檀木隔板,第七格里嵌着的鎏金梅纹与怀表裂痕严丝合缝。
"迷途的羔羊,请向主忏悔。"
灰袍神父的十字架悬在幕帘外,链节处錾刻的梵文竟与霍云深断剑的纹路一致。苏婉宁的绣针刺穿幕帘,金丝缠住十字架猛拽——
"三小姐果然聪慧。"
神父转身露出能乐面具,黑袍下摆绣着德川家徽,"光绪二十六年令堂在此受洗时,选的圣名正是'玛格丽特'。"
告解室突然倾斜,地板翻转让苏婉宁跌入密室。烛台照亮满墙照片,泛黄的洗礼记录簿里夹着张庚子年的合影——生母怀抱婴孩立于圣水池前,池底暗纹竟是双屿港海图!
"这是......"她抚过照片里婴孩的襁褓,锁金绣纹与霍云深心口伤疤如出一辙。
面具人指尖划过生母和服腰封:"令尊苏明远当年为掩盖日谍身份,将你调包给绣户苏家。真正的霍苏氏血脉......"
烛火突然爆燃,密室穹顶降下铁笼。苏婉宁的绣针钉住机关齿轮,金丝缠住的瞬间,照片墙轰然倒塌,露出背后圣物柜——七宝琉璃剑鞘盛着根白骨,骨面阴刻满文血誓,与霞飞路当铺的德文警示呼应!
"宁姑娘可知这是谁的腿骨?"面具人敲击白骨,"光绪二十六年,霍家长房为护锁金绣秘术,自断右腿藏于此......"
苏婉宁的翡翠镯碎片突然磁吸向白骨,拼出的卦象首指忏悔室。她撞开暗门,见霍云深正倚在管风琴旁咳血,断腿处缠着的绷带渗出梅纹血渍。
"你果然还活着!"面具人狂笑着扯开霍云深衣襟,心口梅纹与白骨刻痕重叠,"帝国培养的替身,终究抵不过真血......"
管风琴突奏《安魂曲》,音浪震碎彩窗。霍云深拽过苏婉宁滚下祭坛,石膏圣母像轰然坠地,露出暗格里的铁匣——
"打开它!"霍云深咳出的黑血染红匣面梅纹,"你生母真正的遗物......"
苏婉宁的绣针挑开锈锁,匣内绒布上躺着把婴孩银锁,正面"长命百岁"反面"霍苏同枝"。锁芯处嵌着的微型胶卷显影,竟是生母穿着护士服为日本伤兵换药的画面,背景挂着"昭和二年大连医院"横幅!
"不可能!"她扯断银锁链,"我娘是苏州绣娘,怎会......"
面具人突然撕开黑袍,露出满背刺青——浮世绘风格的《梅魁图》中,执针女妖正将婴孩放入圣水池。他挥剑斩断管风琴音管,铜管里滚出本泛黄的《圣经》,内页夹着庚子年电报:
"三井物产密电:霍苏氏女婴己替换成功,锁金绣血脉延续。"
教堂大门被装甲车撞开,孙传芳副官持枪而入。霍云深突然夺过白骨插入断腿,鲜血浸透的骨面浮出地图——黄浦江底佛郎机炮阵的全新坐标,与当铺账册记载的走私航线完美契合。
"宁儿看这里!"
霍云深染血的手指按上彩窗残片,圣徒画像的眼珠竟是微型照片——生母与日本海军中将的婚宴现场,主婚人佩剑镶着七宝琉璃,分明是青年时期的孙传芳!
"大帅让我带句话。"副官枪口升起青烟,"当年梅池没溺死的杂种,今日该......"
子弹穿透霍云深胸膛的刹那,苏婉宁的绣针同时贯穿副官咽喉。金丝缠住的弹头刻着菊纹,遇血竟在石板地蚀出句满文:
"宣统三年冬至,锁金绣脉当绝。"
霍云深垂死攥住白骨,断腿处突然渗出金丝,与苏婉宁的锁金针产生共鸣。她扯开他染血的衬衫,心口梅纹正化作活物游向白骨——
"快...去徐家汇藏书楼..."霍云深喉头滚动出最后的密码,"光绪二十六年《申报》...寻人启事栏......"
面具人突然癫狂大笑,扯下面具露出与霍云深相同的面容。他挥剑斩落圣母像头颅,石膏内掉出本浸血名册——
昭和二年至民国十六年,西十七名"霍苏氏"婴孩的出生记录,每个名字旁都标着鎏金梅花扣编号。
苏婉宁在装甲车炮火中破窗而出,怀中紧攥的银锁突然发烫。法租界巡捕的哨声里,她望见霞飞路当铺朝奉的鬼魂立于街角,枯手指向徐家汇方向,掌心用血画着嘉靖年间的双屿港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