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星砂坠入瞳孔的刹那,杨青看清了青铜灯最深处的囚牢。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具青铜棺椁悬浮在虚无中,棺盖表面凸起人形轮廓,像无数溺毙者最后的挣扎。他抱着杨芸冰冷的躯体在棺阵间飘荡,血珠从琉璃骨骼的裂缝渗出,在虚空凝成血色命线,另一端竟连接着所有棺椁的裂痕。
"这才是真正的灯脉......"杨青指尖拂过棺盖,三百世轮回的画面涌入神识。每具棺椁里都封着位残肢令宿主,他们的痴念化作青铜灯吞噬天地的养料。最深处那具棺椁突然亮起青光,棺面浮出杨芸的面容——这才是她真正的本体!
怀中躯壳突然化作星砂流散。杨青扑向棺椁,琉璃指骨却被反震得寸寸碎裂。棺内传来轻叹,杨芸的声音混着青铜回响:"师兄还不明白?你才是最后那具空棺。"
虚无突然扭曲,十万条青铜锁链从棺椁中射出。杨青的琉璃骨骼被锁链穿透,钉成十字悬在棺阵中央。锁链另一端连接着现世:渔家女正抱着啼哭的婴孩走向怒海,说书人将铜铃沉入祭坛,老渔民举起粗陶灯砸向自己的天灵盖......
"以身为祭,灯渊可开。"杨芸的虚影浮现在棺阵上方,发间冰剑碎片化作十八盏引魂灯,"当年你把我炼成灯芯时,可曾想过因果轮转?"
杨青的喉骨咯咯作响。锁链正在抽取他骨髓里的星砂,每粒砂都是段被篡改的记忆。当最后一粒星砂离体时,他终于看见最初的真相:哪有什么青云祖师,不过是青铜灯诞灵时分裂的善恶双魂。所谓仙魔大战,不过是器灵为挣脱宿命演的双簧!
"住手!"杨青嘶吼着震碎锁链。琉璃骨骼彻底崩裂,露出内里跳动的青色火种——这才是被杨芸藏了十万年的灯芯本源!
渔村方向突然传来轰鸣。粗陶灯炸裂的强光中,婴孩脐带化作青铜锁链刺穿云层。现世开始坍缩,山河倒悬着坠入灯渊,每一粒尘土都裹着段未燃尽的痴念。
**(中)**
杨芸的虚影忽然凝实。她踏着青铜棺椁走来,裙裾化作流淌的星砂:"当年你将我封入灯芯时,可曾听见我的哀求?"指尖轻点,十万棺椁同时开启,无数残肢令宿主的怨灵尖啸着扑向杨青。
青色火种突然暴涨。怨灵触及火光的刹那,竟化作纯净的星砂回流棺中。杨青在烈焰中重塑身躯,新生的血肉上爬满青铜咒文:"我早将灯芯炼入三界众生,你吞得下这无量因果吗?"
海浪倒卷的轰鸣声中,现世彻底坠入灯渊。渔家女抱着婴孩跌落在棺阵边缘,怀中婴孩突然睁开青瞳:"娘亲,该熄灯了。"肉乎乎的小手穿透妇人胸膛,掏出的心脏竟跳动着青色火苗!
"不!!"杨青目眦欲裂。他认出那火苗正是自己当年分出的半缕灯芯,却被杨芸偷梁换柱藏入轮回。婴孩吞下心脏的刹那,十万棺椁燃起青焰,所有咒文都朝着他眉心汇聚。
杨芸的虚影在焰海中舒展:"十万次轮回,等的就是此刻。"她天灵处浮现青铜灯盏,灯壁上密密麻麻刻着所有残肢令宿主的名讳,"以众生痴念为柴,以三界因果为油,重燃......"
"重燃你当年未尽的野心吗?"杨青突然冷笑。他扯断缠绕手腕的命线,线头处赫然连着说书人沉入祭坛的铜铃,"你以为我为何要放任灯脉显现?"
铜铃在虚无深处炸响。现世坍缩的残骸突然凝固,每一粒星砂都映出杨芸的脸——三百世轮回里,每当她即将触及灯芯本源时,都会有股力量将因果重置。原来所谓量劫,不过是杨青为她量身打造的囚笼!
**(下)**
婴孩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他浑身血肉褪去,露出青铜浇筑的骨架,心口跳动的火种正在被铜铃声剥离。杨芸的虚影开始扭曲,青铜灯盏浮现蛛网般的裂痕:"你竟然......"
"竟然将真正的灯芯藏在说书人体内?"杨青踏着星砂走来,脚下绽开朵朵青莲,"当年你撞碎祭坛时,可曾注意那盏粗陶灯里多出的星砂?"
渔家女突然站起身,被掏空的心口涌出星砂风暴。风暴所过之处,青铜棺椁尽数消融,化作纯净的因果之力汇入铜铃。说书人的虚影在铃声中浮现,手中握着半枚刻有"长明"的残令。
"师姐,你输了。"杨青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他的面容在青焰中不断变幻,最终定格成青云祖师的模样,"当年我斩三尸证道,却将善念封入青铜灯,恶念投入轮回。没想到十万年后,善恶竟都成了你的棋子......"
杨芸的虚影轰然破碎。青铜灯盏坠入星砂海,被说书人手中的残令击得粉碎。十万宿主的怨灵在铜铃声中解脱,化作萤火照亮重组的现世。渔村炊烟袅袅升起,粗陶灯依旧挂在船头,只是"平安"二字旁多了行小楷:
"灯烬处,自有春风渡。"
杨青抱起青铜婴孩,发现他心口的火种己化作普通烛火。远处海岸线泛起鱼肚白,新生的朝阳跃出海面时,有青鸟衔着桃花掠过说书人的斗笠。
"该醒了。"他轻弹指间星沙,所有记忆随着海风消散。渔家女迷茫地睁开眼,怀中婴孩正攥着贝壳咯咯首笑,仿佛昨夜惊变只是场荒唐大梦。
唯有老渔民独坐礁石,着粗陶灯上的刻痕。当第一缕阳光照亮"平安"二字时,他混浊的瞳孔里,有星砂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