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那要命的威压终于散了,可那句“记住你的身份,药引”像烧红的烙铁,死死烫在我脑子里。我瘫在又冷又湿的地上,怀里紧搂着抖成筛糠的小灰兔——现在得叫它雪团儿了,我胡乱起的,好像这样就能在这鬼地方抓住点啥。右手死死攥着那块温乎的玉,手心那道吓人的口子,正飞快地收口,就剩一道红印子。疼是轻了,可心口那块地方,又沉又冰。
药引……我的血……
屈辱混着劫后余生的懵,冻得我浑身打颤。山谷死静,那些发光的破草一闪一闪,像在笑话我。
突然,两个黑黢黢的影子跟鬼似的杵到我面前。一身黑铁壳子,脸都盖着,就眼窟窿里飘着两团绿火,冷冰冰,没一点活人味儿。也不吭声,其中一个抬起裹着铁皮的胳膊,硬邦邦地指向谷口——滚蛋。
一股劲儿压过来。我抱着雪团儿,腿肚子转着筋爬起来。最后瞅了眼那吞人的黑窟窿,一咬牙,跟着俩铁疙瘩挪了窝。
穿过那层冰凉果冻似的结界,外面还是那陡得吓人的破山崖。铁疙瘩没往上爬的意思。一个家伙手一挥,打出一道黑光,前面空气跟水波纹似的晃荡起来,露出来个黑黢黢、打着旋儿的洞,看着就瘆得慌。
一股子柔和劲儿推着我往里撞。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雪团儿吓得嗷嗷叫,我赶紧闭眼。
再睁眼,我连气儿都忘了喘。
大!真大!顶子高得没边儿,全陷在浓得化不开的黑里。一根根擎天的黑柱子,粗得吓人,上面爬着暗红发亮的血道子似的玩意儿,光又弱又憋屈。空气一股子铁锈混着血腥的冷味儿,吸一口,肺管子都冻麻了。脚底下是溜光水滑的黑石头地,映着柱子上那点暗红光,跟踩在冻硬的血壳子上似的。
没窗,没太阳,就靠柱子上墙上嵌的那些发蓝发绿的破石头照亮,光怪陆离的影子里,啥都看不清。这儿没白天,只有冻住的夜——永夜魔渊。
“走。” 一个铁壳子底下冒出个冰渣子似的声音。我哆嗦一下,抱着兔子,深一脚浅一脚跟着。空得吓人的大宫里,就我们仨的脚步声,咯噔咯噔,小得可怜。
走了不知多久,穿了好几道死沉死沉的玄铁大门,俩铁疙瘩终于在一座小点的偏殿前站住了。殿门上头挂着块黑匾,刻着仨张牙舞爪、瞅着就邪乎的鬼画符——缚灵殿。光这名儿,就让我心凉半截。
门自个儿滑开了,一股更冲的冷气儿糊我一脸。
殿里头倒是金光闪闪,可冷得没点人味儿。床软得能陷进去,铺着不知啥兽皮;桌椅油光水滑,看着就贵;梳妆台上宝石晃眼;墙角还杵着个冒冷气的白玉池子。墙上挂着画,画的不是吃人的怪物就是打仗砍人。样样都值钱,可堆一块儿,就剩下压死人的憋屈。这哪是住人的地方?就是个镶金边的鸟笼子!
“进去。” 铁壳子没感情地催。
我抱着雪团儿,跟要进老虎洞的兔子似的,挪了进去。身后门“哐当”一声闷响,关死了。外面那吓人的劲儿是隔开点,可我也彻底成了笼中鸟。
手腕子猛地一烫!
“嘶!” 我倒抽口冷气,低头一看。一道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黑链子,凭空缠在我左腕子上。摸着冰凉滑溜,跟活蛇似的,勒进肉里,倒不疼。链子另一头虚虚地伸进空气里,好像连在这破殿身上。
缚灵锁,夜玄那冰渣子话响起来——你跑不了。
绝望像冰水,哗啦一下把我淹了。我腿一软,瘫在冰凉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凉的墙。怀里的雪团儿好像也觉出这要命的绝望,小脑袋拱着我胳膊,吱吱叫,像在哄我。
爹娘还在山下等我……师父,林师姐……还有大师兄顾清弦……他们知道我掉魔窟里了吗?能来救我吗?青霞宗……打得过这活阎王吗?
眼泪自个儿往下掉,砸雪团儿毛上。我把它搂得更紧,小小的身子在这又大又冷的鬼殿里,小得像粒灰。
“雪团儿……” 我把脸埋它毛毛里,嗓子眼堵得慌,“往后……就咱俩……熬着吧……” 起个名儿,好像就能在这没边的黑里,抓住根救命稻草。
殿里死静。就剩我压着的抽泣,和雪团儿偶尔哆嗦的哼唧,在这叫“缚灵”的金笼子里,可怜兮兮地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