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书生智斗女寨主（8）
鬼头刀的寒光，带着王麻子狂暴的杀意和刀锋破空的尖啸，如同死神的镰刃，朝着土炕上那团染血的破布——杨凌的脖颈，狠狠斩落！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杨凌仰躺在冰冷的草席上，半边脸颊浸泡在自己撕裂伤口涌出的温热血液里。视野被粘稠的猩红和黑暗切割得支离破碎，耳中只有血液奔流的轰鸣和自己心脏在破碎胸腔里疯狂擂动的闷响。剧痛和失血带来的冰冷麻木感，如同沼泽般吞噬着他的西肢百骸。
他看到了那抹劈落的雪亮刀光，感觉到了那致命的罡风刮过脸颊。避？挡？这具被彻底榨干的身体，连动一根手指都己是奢望。
赌输了吗？
那精心撕裂伤口、试图引爆更大混乱的疯狂算计……终究还是快不过这莽汉简单粗暴的杀意？
也好……
带着这满身的伤和刻骨的恨意下地狱，也不算太亏……
就在那冰冷的刀锋即将吻上他颈间皮肤的刹那——
“住手——！！！”
一声凄厉到变了调的、混杂着巨大惊怒和某种更深沉恐惧的嘶吼，如同平地炸雷，猛地从门口轰入！
伴随着这声嘶吼，一道深灰色的身影如同被激怒的雌豹，带着一股决绝的、撕裂空气的狂风，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猛扑进来！
是李明月！
她那张惨白、疤痕狰狞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扭曲的惊怒！那双深黑的瞳孔，在瞥见王麻子劈向杨凌脖颈的刀光时，骤然收缩到了极致，里面翻涌的不是对杨凌的关心，而是某种被更原始、更暴戾的情绪瞬间点燃的狂乱！仿佛即将被毁灭的不是那个她恨之入骨的书生，而是她仅存的、摇摇欲坠的什么东西！
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比意识更快！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高大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硬生生横插在刀锋与土炕之间！
没有格挡！没有闪避！
她用自己宽阔的、结实的后背，迎向了那柄带着毁灭之势劈落的鬼头刀！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利刃劈开血肉筋骨的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雪亮的鬼头刀深深嵌入了李明月的左肩胛！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她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土炕上！粘稠的、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瞬间从撕裂的皮肉和破碎的衣物中狂涌而出！将她深灰色的粗布短打后背，染成一片迅速扩大的、刺目惊心的猩红！
“呃啊——！”李明月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身体剧颤，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一种濒死的金纸色。巨大的痛楚让她眼前发黑，但那双深黑的眼眸却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暴戾和不容置疑的威严，钉在了举着刀、完全呆滞的王麻子脸上！
王麻子整个人都傻了！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天灵盖！他保持着双手握刀下劈的姿势，牛眼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茫然！刀柄上传来砍入骨肉的沉重触感和温热血浆的粘腻感，让他浑身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大……大当家？！
她……她替这小白脸挡刀？！！
这完全超出了他简单头脑所能理解的范畴！巨大的冲击让他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连刀都忘了出。
“滚……”李明月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每一个音节都因剧痛而剧烈颤抖，却蕴含着比刀锋更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给……我……滚出去！”
最后一个“去”字，如同受伤野兽濒死的咆哮，带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践踏尊严的屈辱感！
王麻子浑身一个激灵，如同被毒蝎蜇到！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魂飞魄散地猛地撒手，那把沉重的鬼头刀“哐当”一声掉落在满是血污的泥地上！
“大……大当家！我……我……”王麻子语无伦次，脸色煞白如鬼，看着李明月背上那深可见骨、血流如注的恐怖伤口，吓得双腿发软，连滚带爬地就往门外逃，“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不是我！”他仓惶的哭喊声迅速消失在门外。
屋内，死寂重新降临。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合着劣质草药的苦涩和尘土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令人窒息。
李明月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如同被狂风摧折的古树。背上那道恐怖的刀伤，鲜血正汩汩地涌出，顺着她深灰色的衣料迅速蔓延、滴落，在她脚下的泥地上汇聚成一小滩刺目的猩红。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她的神经，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动作僵硬，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
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因剧痛和失血而显得有些涣散的黑瞳，如同两口即将熄灭的寒潭，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土炕上那个同样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书生身上。
杨凌依旧躺在那里，半边脸浸泡在暗红的血泊中，额角那道被他亲手撕裂的伤口狰狞翻卷，皮肉外翻，如同咧开的、无声嘲讽的嘴。他胸口缠裹的绷带也被自己撕裂伤口的动作扯开了一些，露出下面青紫、触目惊心的皮肤。他的眼睛半睁着，眼神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空洞、涣散，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然而，就在李明月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瞬间——
那涣散的瞳孔深处，似乎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随即，杨凌那沾满血污、几乎看不出唇形的嘴角，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
更像是一具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残破尸体，在死亡边缘，对着将他拖入深渊的凶手，露出的、最后的、充满极致嘲弄和冰冷快意的狰狞！
无声的唇语，在浓重的血腥气中，如同毒蛇吐信般滑出：
“看……”
“谁……才是……猪……”
“呃……噗——！”
李明月如遭雷殛！身体猛地巨震！那双深黑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里面翻涌的剧痛、屈辱、暴怒、以及那刚刚因挡刀而升腾起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乱情绪，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水，轰然炸开！
“猪”！
又是这个字！
这恶毒的、如同诅咒般的字眼！
它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最深的、刚刚被刀锋劈开的伤口上！烫在她灵魂深处那道从未愈合、此刻被彻底撕开的、血淋淋的旧伤疤上！昨夜崩溃的尖叫、父亲扭曲的脸、喷溅的猪血、冰冷的屠刀……无数破碎恐怖的画面瞬间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巨大的刺激和背上汹涌失血的剧痛，如同两股毁灭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强行支撑的身体！
她眼前彻底被一片猩红和黑暗吞噬！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浓烈血腥味的闷哼！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如同箭矢般从她口中狂喷而出！
“噗——！”
猩红的血雾在昏暗的烛光下弥漫开来，如同妖异的红莲绽放！
李明月那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支撑的梁柱，带着喷溅的血花，首挺挺地、轰然向后倒去！
“砰！！！”
沉重的身躯砸在满是血污和碎屑的泥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尘土混合着鲜血的气息猛地扬起。她仰面躺倒，双目圆睁，瞳孔却己失去了焦距，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和残留的、凝固在脸上的、被彻底击碎的惊怒与屈辱。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依旧在汩汩地向外涌着温热的鲜血，迅速在她身下蔓延开更大的一片暗红。
烛火在破旧的灯盏里疯狂摇曳，发出濒死般的“噼啪”爆响，将屋内这修罗地狱般的景象——土炕上如同血尸般无声狞笑的杨凌，地上如同被献祭般倒卧在血泊中的女寨主——映照得更加惨烈、诡异，如同地狱绘卷最血腥的一页。
死寂。
浓稠的血腥味如同实质，扼住了每一寸空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