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刘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刘副院长，深深地鞠了一躬。
“没有意见。”
“我接受医院的一切处罚决定。”
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委屈。
刘副院长看着他，眼神里的严厉慢慢散去，点了点头。
“行了。”
他摆了摆手，环视了一圈这几个挂了彩的“伤员”。
“赵立，你跟我去一趟纪委办公室，把你那点破事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其他人，各回各的岗位！该干嘛干嘛去！”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经过何建一身边时，他脚步一顿，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老何，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就你这脾气，还想竞争行政主任？我告诉你，这次的事一出，短时间内，你想都别想了。”
何建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同样低声回道：“刘院，你还真抬举我。那位置，说实话，白给我的话，我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去坐。”
他从来在乎的就不是那个位子。
刘副院长看着他这副“滚刀肉”的样子，气得哼了一声，却也没再多说，迈步离开了。
赵立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像是一条被抽了脊梁骨的狗。
办公室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何建一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了赵立的背影上，首到他彻底消失在走廊拐角。
然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寒意。
“我告诉你们，这事儿没完。”
“输血科的血浆问题，要是解决不好，要是再因为这种理由耽误任何一个病人的抢救……”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我何建一，就算这身白大褂扒了，不干了！也得回来，跟他把这个说法讨清楚！”
急诊科门外的绿化带旁。
夜风微凉，吹散了白天的暑气，也吹散了些许心头的火气。
何建一、海洋、刘凯三个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站着。
三个人的脸上，都还挂着彩，看上去有些狼狈，但精神头却出奇的一致。
“有烟吗？”
何建一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摸了摸口袋，空的。
平时他身上都会备着，今天情况特殊，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海洋摊了摊手，他是个标准的健康生活主义者，烟酒不沾。
刘凯默默地从自己的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了一包还没开封的“华子”，递了过去。
何建一愣住了。
他接过烟，上下打量着刘凯，眼神里充满了诧异。
“可以啊你小子，都抽上这个了？什么时候学会的？”
刘凯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何老师，我不抽烟。”
“那这是？”何建一拆开烟盒，给自己点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
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刚毅的脸庞。
“哦，这个……是昨天，我同批的一个实习生，他负责的病人出了点状况，他搞不定，就跑来问我。我帮他看了看，提了点建议，后来病人情况就稳住了。”
刘凯笑了笑，“今天早上，他就非得把这包烟塞给我，说是谢礼，我不要还不行。”
听到这话，何建一夹着烟的手顿了一下。
他转过头，借着路灯昏黄的光，仔细地看着刘凯。
这个刚来时还有些青涩，甚至会因为一个小失误而手足无措的大男孩，不知不觉间，己经成长到了可以独当一面，甚至能去指导别人的地步了。
“呵。”
何建一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欣慰的笑。
“你小子，可以啊。”
他拍了拍刘凯的肩膀，力道不轻。
“现在，都成咱们急诊科的‘刘老师’了。”
海洋也在一旁凑趣道：“那可不，现在科里的小护士，还有那些新来的规培生，有事不找我，都先找凯子。凯子现在可是咱们急诊科的红人，移动的‘百科全书’。”
刘凯被他们说得脸都有点红了，连忙摆手。
“何老师，海哥，你们就别拿我开涮了。”
何建一抽着烟，目光投向远处城市的霓虹，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其实……你们知道吗？”
他缓缓开口。
“那个赵立，以前，也是咱们急诊科的医生。”
这个消息让刘凯和海洋都吃了一惊。
“他？”海洋满脸的不可思议，“就他那副德行，也是急诊出来的？别给咱们急诊丢人了吧！”
“是真的。”何建一的语气很平静，“那会儿，他比你们现在还要拼。连轴转，一天做七八台手术，从没听他喊过一句累，更不会抱怨一句。那时候的他，眼里有光，心里有火，是我们那一批医生里，技术最好，也是最被看好的一个。”
刘凯静静地听着，他无法将何建一描述的那个青年医生，和今天那个满脸算计的输血科主任联系到一起。
“后来呢？”刘凯忍不住问道。
何建一又吸了一口烟，烟头的火星明明暗暗。
“后来……他家出事了。”
“他母亲，得了很重的病，胰腺癌晚期。为了给他母亲治病，他把他工作这些年攒下的积蓄，全砸了进去。不够，又找亲戚朋友借，能借的都借遍了，欠了一屁股的债。”
“那段时间，他白天在医院救别人，晚上就守在自己母亲的病床前，整个人都瘦脱了相。”
“可惜啊……”
何建一叹了口气，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最好的药都用了，最顶尖的专家也请了，钱花得像流水一样，可人……最后还是没留住。”
“从那以后，他就变了。”
“他不再拼命做手术了，开始研究怎么往上爬，怎么能搞到更多的钱。他说，他这辈子，再也不想体会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再后来，他就调去了输血科，一步步当上了主任。”
何建一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化不开的惋惜和疲惫。
他没有去评判赵立的对错，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曾经屠龙的少年，最终变成了恶龙的故事。
何建一摆了摆手，像是要把这些沉重的情绪都甩掉。
“行了，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他重新恢复了那副雷厉风行的急诊科副主任的样子。
“看看你们一个个的，脸上都挂了花，像什么样子！”
“海洋，你带刘凯去处理一下伤口，我也得去弄弄我这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