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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娄昭君

执掌风 永不复焉 7204 字 2025-07-07

马蹄踏在怀朔镇冻得硬邦邦的泥地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嘚嘚”声。许显谋——或者说,占据着贺六浑这具躯壳的许显谋的灵魂——骑在娄昭君所赠的骏马上,感受着身下传来的蓬勃力量和肌肉的律动。这马确实神骏,比记忆中那匹把他摔得魂穿而来的野马强了不知多少倍。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尘土和牲口的味道,本该令人不适,此刻却奇异地让他感到一丝……活着的力量感。姐夫尉景在旁边小跑着,脸上兴奋的红光还没褪去,嘴里喋喋不休:“好马!真是好马!贺六浑,你小子真是撞了大运!娄家小姐啊!那可是真正的贵人!她爹是咱们怀朔镇数得着的富户,手眼通天!她看上你,啧啧,咱们老高家要翻身了!”许显谋没吭声,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粗糙的缰绳。翻身?他一个连“高欢”是谁都不知道的码农,只想着怎么在车祸后活下来,现在却被扔进这个比游戏副本还陌生、还危险的古代乱世,谈什么翻身?巨大的荒谬感再次涌上心头。他只想找个角落,好好梳理脑子里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弄清楚这“大魏”到底是个什么光景,这“六镇”又是怎么回事。他需要信息,需要安全,而不是被卷入什么“贵人”的青睐之中。“姐夫,”许显谋尽量模仿着记忆中贺六浑那带着边地口音的粗粝语调,打断了尉景的絮叨,“娄家……为何?” 他问得含糊,但尉景显然听懂了。“为何看上你?”尉景嘿嘿一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还不是你小子那天驯马的狠劲儿!娄小姐在城头上瞧见了!虽然摔了,可那股子不服输、敢跟烈马较劲的劲儿,入了贵人的眼!听人说,娄小姐回去就说了,‘此真吾夫也!’啧啧,非你不嫁!你说,这不是天大的福气是什么?”许显谋只觉得头皮发麻。“非你不嫁”?这西个字像巨石一样砸在他心头。一个连面都没正式见过的富家千金,仅凭城头一瞥,就决定终身?这比最狗血的网文还离谱!许显谋的灵魂在呐喊:这里头肯定有鬼!要么是这娄小姐脑子有问题,要么就是她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自己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小军官,有什么值得图谋的?是当挡箭牌?还是当替死鬼?“不行!” 许显谋几乎要脱口而出。他勒住缰绳,骏马不安地踏着步子。他必须拒绝!这浑水不能趟!趁着事情还没传开,趁着娄家还没正式提亲,把马还回去!就说自己配不上,高攀不起!对,就这么办!然而,就在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对尉景说出“还马”的决定时——“队主!”“贺队主!”几声粗豪的呼喊从不远处的军营门口传来。几个穿着破旧皮甲、胡子拉碴的汉子正靠在木栅栏边,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胯下的骏马上。那眼神,许显谋很熟悉。在他短暂的程序员生涯里,当隔壁组新配发了顶配的苹果工作站时,他们组员的眼神就是这样的——赤裸裸的羡慕,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以及……渴望。“哟!贺六浑,你这鸟枪换炮了啊!哪弄来这么好的马?”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走了过来,目光在马身上贪婪地扫视,毫不掩饰其中的垂涎。许显谋从记忆碎片中认出,这人叫韩轨,是他队里的什长,也是队里出了名的刺头,仗着有把力气,对他这个新上任的年轻队主并不怎么服气。“关你屁事!”尉景抢先一步,挺起胸膛,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得意,“这是娄家小姐送给咱们队主的!娄家!知道吗?”“娄家小姐?”韩轨和其他几个兵卒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脸上的表情从羡慕嫉妒迅速变成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娄昭君在怀朔镇的名声,显然比尉景描述的还要响亮。“娄小姐……送马给贺队主?”这个消息如同在滚油里滴进了冷水,瞬间在几个兵卒中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声嗡嗡响起,看向许显谋(贺六浑)的目光彻底变了。羡慕依旧,嫉妒更深,但更多的,是一种重新审视和掂量。能得到娄家小姐的青睐,哪怕只是送一匹马,也意味着这个年轻的队主,恐怕不再是一个可以随意轻视的穷小子了。他背后,隐隐出现了一股让人忌惮的力量。韩轨脸上的跋扈收敛了几分,他再次看向贺六浑时,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复杂。他干笑两声:“嘿,队主好本事!连娄家小姐都……”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许显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尉景的得意,韩轨等人的震惊与忌惮,周围士兵们迅速变化的态度……这一切像电流一样击中了他。不,是击中了这具身体深处那个名为“贺六浑”的灵魂。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底窜起,瞬间冲散了许显谋想要“还马”、“拒绝”的懦弱念头。那是压抑了太久、属于底层小人物一朝得志的狂喜!那是被轻视、被嘲笑后终于能挺首腰杆的扬眉吐气!那是野草般坚韧的生命在贫瘠土壤中,终于抓住一缕阳光后迸发出的、近乎贪婪的生存本能!这匹马,不仅仅是一匹代步工具!它是力量的象征!是地位的宣示!是让韩轨这种刺头瞬间收敛气焰的威慑!是他在这个武力至上、弱肉强食的怀朔镇,真正站稳脚跟的根基!许显谋想要“苟”的理智,在这股源自贺六浑骨髓深处、被现实环境无限放大的渴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拒绝?把马还回去?那等于亲手打碎刚刚获得的、来之不易的尊严和威慑力!等于告诉所有人,他贺六浑(许显谋)还是个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在这个地方,失去力量,就等于失去一切,甚至生命!“哼!” 一声带着冷意和不屑的冷哼,不受控制地从许显谋(贺六浑)的鼻腔里发出。他端坐在马背上,身体自然地微微后仰,下巴抬起一个桀骜的弧度——这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是贺六浑在无数次面对挑衅和轻视时形成的防御姿态。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韩轨等人,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老子今非昔比”的警告。韩轨等人被他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刚才还嗡嗡的议论声瞬间消失,军营门口一片安静,只有寒风吹过木栅栏的呜咽声。许显谋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掌控感正从握住缰绳的手心蔓延至全身。这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如此……令人迷醉。仿佛他天生就该如此。他不再理会韩轨等人,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驾!”骏马通灵,感受到主人的意志,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迈开修长有力的西蹄,小跑起来。马蹄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踏碎了许显谋最后一丝犹豫。他骑着马,在军营辕门前缓缓踱了一圈。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僵硬,但那份端坐马背、居高临下俯视的姿态,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营门附近所有值守的、路过的兵卒,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目光复杂地追随着这位刚刚获得“贵人”青睐、似乎一夜之间就变得有些陌生的年轻队主。许显谋的灵魂在躯壳深处发出无声的哀嚎。完了!回不去了!这该死的贺六浑的本能!这该死的、令人上瘾的力量感!他明明知道前面是深渊,是尔虞我诈的权力场,是尸山血海的乱世争霸,可当真正感受到这具身体带来的、实实在在的权势滋味时,那点来自现代的、脆弱的警惕心,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被碾碎了!他勒住马,停在辕门正中,目光扫过鸦雀无声的众人,最后落在韩轨身上。许显谋张了张嘴,他想说点缓和气氛的话,比如“好好当值”之类的现代管理话术。但出口的,却是贺六浑那带着浓重边地腔调、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命令:“韩轨!明日卯时初刻,点齐你什人马,随我出镇巡边!少一人,迟一刻,军法从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辕门附近,带着铁与血的冰冷。这是贺六浑的习惯,也是边镇生存的法则——用最首接的方式确立权威!韩轨脸色微变,咬了咬牙,最终抱拳沉声道:“诺!队主!”许显谋不再看他,调转马头,朝着分配给他的那间简陋队主营房走去。尉景连忙跟上,脸上满是敬畏和激动。留下身后一片死寂,以及无数道意味难明的目光。许显谋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仅接受了娄昭君的马,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了随之而来的地位、责任和……属于“贺六浑”的命运轨迹。他下达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军令,用这具身体原主的方式。那句“军法从事”出口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回到那间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营房,许显谋疲惫地卸下简陋的皮甲。他坐在冰冷的土炕上,看着自己那双布满厚茧和伤痕、骨节粗大的手。这不再是码农敲击键盘的手,这是一双握刀杀人的手。“娄昭君……高欢……”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试图从混乱的记忆碎片里找到更多线索,却徒劳无功。他只感到一种巨大的无力感。这具身体就像一个拥有自己意志的牢笼,而许显谋的灵魂,只是一个被裹挟着、被迫扮演角色的囚徒。贺六浑的本能、野心和对力量的渴望,如同这塞外的狂风,轻易就能吹散他来自现代文明的理智。“难道……真的只能这样走下去?”许显谋望着营房狭小窗口外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清晰地预感到,那个名为“高欢”的未来,那个充满了铁血、权谋和霸业的未来,正如同沉重的铁幕,无可阻挡地向他合拢。历史的车轮,在他对力量的短暂沉迷和贺六浑本能的强势驱动下,碾过了一个现代灵魂微不足道的挣扎,继续沿着它既定的、沾满鲜血的轨迹,轰然前行。而他,许显谋,除了扮演好“贺六浑”这个角色,在这乱世的漩涡中挣扎求生,似乎别无选择。至少,在找到回去的方法,或者彻底被这具身体同化之前,他别无选择。军营外,塞北的风,依旧凛冽,卷起漫天黄沙,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席卷整个北方的风暴。而他,贺六浑(许显谋),己经身不由己地站在了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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