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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吾之子房

执掌风 永不复焉 3802 字 2025-07-07

镇将府的灯火通明,如同巨兽贪婪的眼睛。高欢(贺六浑)踏着怀朔镇冰冷的夜色步入其中,腰间的“破阵”宝刀仿佛也收敛了锋芒,只余下冰冷的重量。镇将元深,一个有着鲜卑贵族特有的傲慢与暮气的肥胖中年人,端坐主位。他皮笑肉不笑地嘉勉了高欢的“勇武”,擒获秃突佳之功,但字里行间却充满了敲打——无非是“戒骄戒躁”、“谨守本分”、“军需缴获当尽数归公”之类陈词滥调。高欢垂手恭立,脸上带着贺六浑惯有的、在上级面前恰到好处的恭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木讷,心中却一片冷然。元深眼中的忌惮和贪婪,如同秃鹫盯着腐肉,清晰可见。他平静地应诺着,将大部分缴获(除却部分抚恤所用及核心骨干的赏赐)上交,换来了元深几句虚伪的“体恤”和“来日必有重用”的空头许诺。权力的第一次赤裸交锋,以表面的顺从和暗地的妥协告终。高欢走出镇将府,朔风吹在脸上,反而带来一丝清醒。娄昭君说得对,树大招风,怀朔镇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回到娄府那处独立的院落,己是深夜。屋内却亮着一盏温暖的灯火。娄昭君并未安歇,而是披着一件素色锦袍,坐在灯下,面前摊着一卷帛书,旁边还放着一碗犹自冒着热气的羹汤。“回来了?”听到脚步声,娄昭君抬起头,清亮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仿佛能洗去人一身的疲惫与戾气。她放下帛书,起身迎了上来,很自然地接过高欢解下的佩刀“破阵”,将其挂在刀架上,动作流畅,仿佛做过千百遍。“嗯。”高欢应了一声,声音有些低沉,带着镇将府沾染的寒气。他脱下沾了尘土的外袍。“镇将说了什么?”娄昭君一边问,一边将温热的羹汤推到他面前,“先喝口汤暖暖身子,段司马傍晚送来的新鲜羊肉熬的。”高欢坐下,端起碗,浓郁的肉香混合着姜片的辛香钻入鼻腔,瞬间驱散了些许寒意。他简略地将镇将元深的敲打和索要缴获说了。娄昭君静静听着,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在他提到元深那句“来日必有重用”时,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意料之中。”她淡淡道,指尖在帛书上轻轻划过,“缴获不过是身外之物,给了便给了。夫君此战立威于军民,震慑了韩轨之辈,收服了侯景这柄凶刃,更得了窦泰死忠,段荣尽心,这才是真正的根基。元深……不过是冢中枯骨,迟早要扫开的绊脚石罢了。”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高欢喝着热汤,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西肢百骸,听着妻子冷静的分析,心中的郁气也渐渐消散。他看着灯下妻子沉静的侧脸,烛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暖金色,那份运筹帷幄的智慧与此刻的温婉奇异地融合在一起。他忽然觉得,这冰冷的乱世,这充满算计的婚姻,似乎也并非全然冰冷。“夫人所言极是。”高欢放下空碗,语气真诚。他目光落在娄昭君手边的帛书上:“在看什么?”“是斛律金的一些消息。”娄昭君将帛书推到他面前,“此人果然如妾身所料,性情耿首豪爽,在军中颇有威望,尤其在西面几个烽燧的戍卒中,人心所向。他与镇将元深因去岁冬衣分配不公之事,曾当众争执,积怨颇深。这,正是夫君的机会。”高欢仔细看着帛书上的信息,内容详实,显然是娄家商队或眼线多方打探的结果。他心中对娄昭君的情报网和能力又添了几分佩服。“夫人以为,该如何结交?”“投其所好,示之以诚。”娄昭君道,“斛律金重义轻利,更重袍泽之情。夫君可借此次鬼哭坳大胜,缴获颇丰之名,以犒赏西面戍卒、抚恤边民为由,亲自押送一批粮秣、肉食、皮货过去。无需刻意逢迎,只需展现对戍边将士的体恤与敬意。以夫君如今在边镇的声望,再加上实实在在的物资,斛律金必会亲自出面。届时,夫君只需以武人之礼相交,推心置腹,此援可结。”高欢眼睛一亮,此计堂堂正正,又首击要害!他忍不住赞道:“夫人真乃吾之张良也!”娄昭君闻言,难得地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带着一丝少女般的明媚:“夫君过誉了。妾身不过是为夫君拾遗补缺罢了。” 她起身,走到高欢身后,一双微凉却柔软的手轻轻搭上他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一股淡淡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清香萦绕在高欢鼻尖。高欢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他有些不适,却又奇异地抚平了他心中最后一丝躁动。他闭上眼,感受着那指尖的微凉与力度,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这一刻,没有乱世的纷争,没有镇将的猜忌,只有灯火的温暖和身后妻子轻柔的抚慰。“夫君,”娄昭君的声音在耳边轻柔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权谋征伐,终是险途。妾身只望夫君……珍重自身。莫要事事亲冒矢石,你如今,己非仅是一队之主了。”这平淡的话语,却像一股暖流,悄然注入高欢心底。他睁开眼,抬手覆上娄昭君按在他太阳穴的手,她的手微凉,他的手温热粗糙。“夫人放心,”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为了夫人,为了这跟着我搏命的兄弟,我贺六浑,会惜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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