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昕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书房。就在手触及冰凉的门把手时,她的动作微微一顿。
颈间传来温润的触感,是那枚贴身佩戴的、属于原主苏曜昕的羊脂玉佩。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纤细的手指轻轻着玉佩光滑微凉的表面,感受着其上细腻的纹理。这枚玉佩,承载着原主母亲深沉的爱与期望,是苏家血脉的信物。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橡木门,投向了虚无的时空深处。一个念头在她冰冷的心湖中泛起:“若我没来呢?‘她’——那个真正的苏曜昕,命运会如何?”
几乎是同时,系统01那冰冷平首的机械音在她脑海中流淌开来,伴随着一段令人窒息的、充满绝望的时间线幻象:
1950年4月:李氏构陷的阴云密不透风。官府冰冷的封条如同催命符,无情地贴在了苏家最重要的纱厂和仓库大门上。
曾经叱咤风云、构建起庞大商业帝国的苏正明,在堆满催债信函、破产清算书、弥漫着绝望气息的书房里,用一瓶珍藏多年的烈酒,送下了足以致命的安眠药片。
一代商界巨擘,以最屈辱的方式结束了自己辉煌又悲凉的一生。
1951年:象征着苏家百年荣耀与根基的祖宅,被法院冰冷地贴上拍卖封条。昔日门庭若市、宾客盈门的雕花大门前,挤满了看热闹的闲人、虎视眈眈的买家,以及落井下石的债主。
在一片混乱和贪婪的目光中,那枚承载着苏家女儿血脉与最后期许的祖传玉佩,如同无根的浮萍,被慌乱或贪婪的手从故土剥离,悄然流落至阴暗潮湿、充满铜臭与罪恶的黑市角落,明珠蒙尘,光华尽失。
1953年:那个曾经如明珠般璀璨、让整个沪上社交圈为之倾倒的苏家小姐,早己在现实的磋磨下褪尽了所有光华。
家破人亡的剧痛、世态炎凉的冰冷、无处可逃的巨额债务与深入骨髓的孤寂,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她年轻而脆弱的灵魂。
一个寒意料峭、连月光都吝啬的春夜,在黄浦江呜咽低沉的波涛声中,年仅二十三岁的她,如同一片被狂风彻底撕碎的枯叶,带着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冰冷绝望,决绝地投入了深不见底、吞噬一切的江水中。
至此,显赫一时的沪上苏家,彻底湮灭于历史滚滚向前的尘埃之中,再无一丝痕迹可寻。
纯白空间里的沉默仿佛有了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曜昕缓缓收拢手指,将那枚微凉的玉佩紧紧攥在掌心,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残存的、属于另一个灵魂的微弱温度,又仿佛在感受那份沉甸甸的宿命。
她凝视着眼前的虚空,声音轻得像一声穿越时空的叹息,却又带着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坚定:
“你未走完的路,我替你重新丈量。”
这不仅仅是一句承诺,更像是一种跨越生死的沉重契约,一个行走在无边黑暗中的灵魂,对另一个被命运碾碎的孤魂,所做出的最郑重的交代。
她将背负起“苏曜昕”这个名字,在这条被强行改写的荆棘之路上,用她的方式,去丈量其本该拥有的长度与厚度。
片刻的沉寂后,她复又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探寻:“那‘她’呢?真正的苏曜昕,魂归何处?”
系统01的蓝光似乎柔和了极其微弱的一瞬,冰冷的机械音里仿佛注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魂归忘川,涤尽前尘。此刻,她己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带着新生的懵懂与纯净,在另一户平凡却温暖的人家屋檐下,发出了响亮的啼哭。崭新的、没有苏家沉重枷锁与李氏致命阴谋的人生画卷,正缓缓为她展开,等待她去涂抹属于自己的色彩。”
曜昕闻言,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那么一分。
她垂眸,再次看向掌心那枚承载着无尽悲欢与轮回宿命的玉佩,月光般皎洁的指尖轻轻拂过其上古老而神秘的云纹。
也好,她想,至少,那个被残酷命运彻底碾碎的灵魂,终于挣脱了那副名为“苏家小姐”的沉重枷锁,得以在另一个时空初生的晨光里,自由地、毫无负担地呼吸一口真正属于“自己”的空气。
这或许,是这场冰冷置换中,命运给予的唯一一丝,带着暖意的慰藉。
她松开手,玉佩温润的触感贴着肌肤。推开门,她走向等待指令的陈伯和焦灼的父亲。
属于“苏曜昕”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