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银辉的砝码

白岩城深处，银辉家族宅邸，密室。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只有壁炉里跳动的火焰在昂贵的提花地毯和深色胡桃木家具上投下摇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上等雪茄的醇厚气息和淡淡的、名贵的“夜莺之泪”香水味。

伊莎贝拉·银辉己经换下了那身沾染污秽的长裙，穿着一件深紫色的丝绒晨袍，慵懒地靠在一张宽大的高背椅中。她脸上的疯狂与决绝早己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水晶酒杯，里面盛着如血液般暗红的葡萄酒。

在她对面，坐着一个穿着南盟风格深绿色绣金边长袍的男人。他面容普通，放在人堆里毫不起眼，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得像鹰隼，闪烁着精明的光。他是马尔科姆公爵最信任的密使之一，代号“渡鸦”。

“夫人的表演，真是精彩绝伦。”渡鸦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南境特有的柔和腔调，话语里的恭维却像裹着蜜糖的刀锋。“一场朝会，便将那位小皇子的‘铁证’化作了指向他自己的利刃。西庭的粮仓问题，想必不再是阻碍我们合作的绊脚石了吧？”

伊莎贝拉轻轻晃动着酒杯，暗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粘稠的痕迹。“粮食，只是最迫切的麻烦。”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我要的是更稳固的保障。马尔科姆公爵的承诺，需要更…实质性的抵押。”

渡鸦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卷用深色丝带系好的、散发着淡淡橡木和蜡封气味的羊皮纸卷轴。他并未首接递给伊莎贝拉，而是将其在两人之间的矮几上缓缓摊开。

在微弱的烛光映照下，卷首处用金粉精心描绘的图案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那是一束丰硕的麦穗，它们紧密地交织在一起，仿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而与之交叉的，则是一把锋利的镰刀，镰刀的刀刃闪烁着寒光，与麦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徽记不仅代表着南盟的最高等级契约，更象征着权力、财富和丰收。它在烛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散发出一种令人敬畏的气息。

当目光移至卷轴内部时，映入眼帘的是一行行工整的帝国通用语。这些文字排列得整整齐齐，每个字母都书写得清晰可辨，仿佛是由一位书法大师精心书写而成。

仔细阅读这些条款，可以发现它们的表述非常明确，没有丝毫含糊之处。每一条款都详细规定了契约双方的权利和义务，以及违约的后果和惩罚措施。

＞ **条款一：南盟将按市价七成，优先向西庭银辉家族及其盟友领地，提供足够五十万人度过严冬的耐寒麦种及部分应急口粮。**

＞ **条款二：作为交换，银辉家族需确保西庭主力部队在未来三个月内，不得向南盟边境施加任何实质性军事压力。**

＞ **条款三：银辉家族需共享其所掌握的、关于西庭北部流放者聚居区（特别是‘寒霜部落’）的详细布防图及补给路线情报。**

＞ **条款西：…**

伊莎贝拉的目光在第三条上停留了许久，银灰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难以捕捉。“马尔科姆公爵对北境…真是念念不忘。”

渡鸦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了几分：“北境的叛奴，是扎在帝国心脏上的一根刺，也是西庭内部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公爵大人认为，与其让他们成为皇室或高塔手中的棋子，不如…彻底拔除这根刺。永绝后患。”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公爵大人还让我转告夫人：当北境的威胁解除，西庭南部再无后顾之忧时…‘银辉’这个姓氏，或许能获得与其贡献相匹配的…更广阔的疆域和更高的权柄。一个…独立于腐朽皇室，真正由务实者领导的新国度？”

伊莎贝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冰凉的酒液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灼烧感。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摊开的契约上，尤其是第三条。共享北境情报…这无疑是将刀递给了马尔科姆。她仿佛能听到北方冻原上，那些带着奴隶烙印的流民在寒风中哀嚎。

渡鸦静静地等待着，如同最耐心的猎手。

良久，伊莎贝拉放下酒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从晨袍的暗袋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雕刻着银辉家族冰晶纹章的印章戒指，在契约末尾预留的签名处旁边，一个不起眼的空白位置，用力按了下去。冰晶纹章清晰地烙印在羊皮纸上。

“告诉马尔科姆公爵，”她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契约成立。北境的‘叛奴’…是该清算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秩序最大的亵渎。”她拿起契约，仔细卷好，递给渡鸦，补充道：“布防图和路线，三天内会送到老地方。”

渡鸦接过契约，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优雅地行了一礼：“您的决断力令人钦佩，夫人。公爵大人必将铭记您的友谊。愿我们共同的‘新秩序’，早日降临。”他收起契约，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壁炉投下的阴影中，如同他来时一样，消失不见。

密室的门轻轻合拢。伊莎贝拉独自坐在跳动的炉火旁，指尖无意识地着印章戒指上冰冷的冰晶纹路。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映照着她眼中深不见底的幽潭。契约的羊皮纸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与北境风雪中隐约的血腥味交织在一起。清算…开始了。而代价，她闭上眼，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