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王座的阴影
寒风如垂死巨兽的喘息，卷过奥奇帝国西部边境的“石墙”哨站，撕扯着瞭望塔顶端那面残破的奥奇金狮旗。曾经辉煌的旗帜如今只剩半幅黯淡的锈红，在铅灰色天幕下发出布帛将裂的呜咽。哨站脚下，冻土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丝丝缕缕稀薄却不容忽视的紫黑色雾气，如同大地溃烂伤口渗出的毒血，无声蒸腾，带来铁锈混合硫磺的甜腥恶臭。更远处，通往灰溪前哨的岔路口，一根粗粝木桩钉入冻土，顶端挂着一具早己风干成褐色的骸骨。骸骨颈骨上套着扭曲变形的铁项圈，旁边用焦炭在木桩上潦草涂抹着警告：“越界者，死”。空洞的眼窝，仿佛正嘲弄地凝视着哨站的方向。
凯恩·奥奇站在冰冷的石质瞭望口，银发被风吹得凌乱，拂过他紧绷的下颌线。继承了奥奇皇室特有的俊美轮廓，但那双本该如帝国夏日晴空般清澈的蓝眼睛，此刻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阴霾，如同风暴将至的海面。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石壁上的刻痕，三天了，灰溪哨站如同被大地吞噬，再无半点声息。最后传回的符文讯息里，断断续续的嘶吼、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以及通讯官戛然而止的惨叫，至今仍在他耳蜗深处冰冷回响。
凯恩的碎片记忆闪现：震耳欲聋的爆炸，冲天的紫黑色火焰，扭曲怪物的嘶吼。冰冷的大手（罗兰的手）将他从寝宫床上粗暴拽起，裹进带着血腥味的披风。混乱中，母亲——那位永远带着温柔笑容的银发皇妃——猛地将他推向罗兰，那双盛满泪水的蓝眼睛里是决绝的爱与赴死的勇气：“带他活下去！罗兰！活下去！”她毅然转身，拔出象征皇室身份的礼仪短剑，义无反顾地冲向寝宫深处——那里，一个由无数蠕动触手构成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紫黑色巨影，正撕裂穹顶，吞噬着一切光亮！母亲转身时，脖颈上那条镶嵌奇异暗蓝色晶石（星陨石）的项链在紫焰中骤然亮起，一道纯净的蓝色光束狠狠灼烧在一条探向她的巨大触手上，那触手竟如遭雷击般猛地缩回！恐惧的毒藤瞬间缠紧凯恩的心脏。
“殿下，夜露寒重，您该休息了。”一个沉稳如磐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罗兰·铁盾，十二骑士之首，如今的西庭摄政兼军事统帅，如同一座披着铁灰色披风的山岳，矗立在凯恩身后。岁月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刻下深沟，风霜染白鬓角，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依旧锐利如初，仿佛能穿透迷雾，洞悉一切虚妄。他习惯性地按着腰间的阔剑“铁誓”那宽厚古朴的剑柄，指节粗大，布满老茧。
“罗兰卿，”凯恩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得几乎被风声吞没，“灰溪失联三天了。巡逻队呢？有消息吗？”目光死死锁住灰溪方向那片被浓重阴影笼罩的丘陵。
罗兰向前一步，与凯恩并肩而立，目光同样投向那片不祥的黑暗。“派出的两队斥候，一队回来了。”声音依旧平稳，但凯恩捕捉到了钢铁意志下，一丝微不可察的凝重。“报告说灰溪己成死地，无人生还。建筑…像是被巨兽践踏过。另一队…”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音讯全无。”
“‘域外天魔的爪牙’…”凯恩低声吐出这个尘封在帝国最深伤疤里的名字，心脏像被冰冷的手攥紧。十年前的炼狱图景再次冲击脑海。
“尚无确凿证据，殿下。”罗兰的声音斩钉截铁。“或许是某种从未见过的变异魔兽，被旧都的污染催生出来。也可能是南部那些‘盟友’，想试探我们虚实，制造混乱。”他侧过头，目光如炬地看着凯恩年轻而焦虑的侧脸。“我己下令石墙进入最高戒备，加固防御符文，并向后方‘白岩城’请求增援。在摸清敌人底细前，贸然行动是愚蠢的，只会徒增伤亡，引发恐慌。西庭，经不起无谓的消耗。”
“等待？”凯恩猛地转身，眼中压抑的火焰喷薄而出。“罗兰卿！如果真是那些东西回来了，等待就是给它们时间繁殖、扩散！灰溪的士兵，那些失踪的斥候，他们都是帝国的子民！是我们用剑和誓言庇护的人！十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吗？首都的陷落，不就是从一次次‘等待确认’开始的吗？！”他想起了老骑士们醉后含泪的讲述，那种看着防线被蚕食、同胞在眼前变异却无能为力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殿下，您的勇气和对子民的责任感，是先帝血脉的荣光。”罗兰的语气带着长辈的威严，也有一丝难以化解的疲惫。“但冲动和悲愤，无法为逝者复仇，也无法保护生者。您要明白，如今的西庭，早己不是坐拥帝国全境的庞然大物。我们的军力捉襟见肘，每一名忠诚的战士，每一套盔甲，每一粒粮食，都弥足珍贵。”他向前一步，声音低沉如重锤。“明天的摄政会议上，伊莎贝拉·银辉夫人和她的支持者们，绝不会同意将宝贵兵力投入一个可能只是虚惊的边境事件。他们会说，那是在用西庭的根基去填无底洞。”
凯恩紧抿嘴唇，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知道这是残酷的现实。西庭并非铁板一块。以伊莎贝拉为首的务实派贵族，只关心领地税收、仓库粮食、边境贸易。对他们而言，“复国”、“旧都”是消耗元气的疯狂口号。但他无法忍受像笼中鸟一样，只能依靠冰冷报告去想象同胞惨状！
“至少！”凯恩的声音因激动微颤，“让我带一队亲卫，去接应最后那队斥候可能的生还者！范围就定在哨站外二十里，绝不深入灰溪！罗兰卿，我需要亲眼看看！用我的眼睛判断边境是否燃起了地狱之火！作为奥奇家族的继承人，我绝不能躲在城墙后面，像个懦夫等待宣判！”胸膛剧烈起伏，银发在寒风中狂舞，蓝眸里燃烧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瞭望塔内死寂，只有风穿过箭孔的呜咽。罗兰深深凝视着几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皇子。他看到了那份与当年誓死护卫他冲出火海的骑士们如出一辙的、近乎固执的勇气。这光芒让他欣慰，也让他忧心如焚。
良久，一声沉重如巨石坠地的叹息。“…好吧，殿下。”他最终妥协，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我让‘断刃’卡索和他的小队跟您去。他们是哨站最精锐的斥候。但是！”语气陡然严厉如铁。“您必须向我发誓，以奥奇家族的荣耀起誓！只在安全距离探查接应，绝不靠近灰溪哨站五里之内！遇到任何异常，立刻点燃信号烟火，全速撤况！您的安危，关乎整个西庭的存续！明白吗？”
“我发誓，罗兰卿！”凯恩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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