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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僵局与孤影

执掌风 君士坦丁十二世 8506 字 2025-07-09

斯托克顿分局的气氛,如同加州东部雨季来临前沉闷的午后,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几天的高强度侦查,换来的却是一盆冷水。

安德森带回来的监控线索,如同断线的风筝,消失在金融区错综复杂的街道和那个缺乏监控的1978年。那个神秘的深色风衣男,在跟随阿尔文·波普离开“老查理”酒吧后,如同人间蒸发,只在几个模糊的街角监控片段里留下几个一闪而过的背影,根本无法辨识身份,更遑论追踪去向。金融区金雀花巷附近的摄像头更是少得可怜,唯一的收获是巷口对面大楼一个低分辨率摄像头拍到,在案发时间段(凌晨1点半左右),确实有一个穿着深色外套的身影在巷口附近短暂徘徊,但同样无法看清面容,随后便消失在监控范围之外。这个身影,是风衣男?还是无关的路人?无从考证。

技术科对那把弹簧刀的反复检查,除了阿尔文·波普清晰的指纹和斯图尔特·芬恩的血迹,刀柄缝隙里只找到了一些常见的街头灰尘和波普本人的皮屑,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化学残留或特殊纤维。芬恩那块昂贵的劳力士金表被送到格里菲斯医生处,老医生戴着放大镜研究了半天,最终无奈地摇头:“米克,这就是一块顶级的机械表,走时精准,滴答声清脆,但…仅此而己。没有发现任何改装痕迹,也没有发出特殊信号或光线的装置。它可能被凶手利用作为视觉或听觉的诱导焦点,但本身…是清白的。”

唯一坚挺的“证据”,依然是波普的认罪口供(尽管充满矛盾)、刀上的指纹、血迹,以及他体内检出的微量唑吡坦。法医索菲亚证实,唑吡坦与酒精混合,确实会极大增强镇静、致幻和顺行性遗忘(对服药后事件失去记忆)的效果,理论上可以解释波普的“断片”和混乱状态。但唑吡坦的来源?波普坚称自己从未吃过这种药,也没钱买。调查他常去的诊所和药房,没有任何他获取唑吡坦的记录。这药仿佛凭空出现在他体内。

警局高层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米克尼探长,”副局长霍华德·莱恩手指敲着桌面,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压抑的怒火,“几天了!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结果呢?风衣男找不到!凶器没有新线索!那块表没问题!连那该死的安眠药怎么进波普身体的都查不出来!唯一的进展就是证明了波普当时确实可能处于一种极度混乱、容易受暗示的状态!但这改变不了什么!”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盖叮当作响:“铁证如山!人证(巡警布伦南),物证(带指纹血迹的凶器),口供(嫌疑人认罪)!动机?一个醉鬼流浪汉,精神错乱下抢劫杀人未遂(没拿走财物),有什么不可能?!唑吡坦?也许是他在哪个垃圾堆里捡到的过期药自己吃了!或者哪个混蛋流浪汉给他的!这重要吗?不重要!案子己经可以结了!社会需要安定!媒体需要交代!上面…”他指了指天花板,意指更高的领导,“…需要结果!”

会议室里其他几位队长和负责此案的警员纷纷点头,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对米克尼固执的怨气。连续几天的徒劳无功,让最初的震惊和一丝对“催眠”可能性的好奇,彻底被现实的压力和挫败感取代。在他们看来,米克尼是在钻牛角尖,是在用虚无缥缈的“催眠”理论,挑战板上钉钉的证据和司法效率。

“阿尔文·波普对‘眼睛’的极端恐惧反应呢?”米克尼的声音平静,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会议室里浮躁的气氛,“他对凶器的陌生感呢?他倒卧在尸体旁的诡异姿势呢?芬恩后脑的轻微淤伤和指缝里的不明纤维呢?这些都指向一个精心设计的局!波普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

“工具?!”莱恩副局长嗤笑一声,“米克尼,醒醒吧!1978年了!不是科幻小说!催眠杀人?格里菲斯医生也说了,那只是理论上的极限可能!现实中几乎不可能实现!波普的恐惧?一个精神濒临崩溃的醉鬼,杀了人之后产生幻觉,看到什么‘眼睛’有什么奇怪?指缝里的纤维?可能是他挣扎时抓破了芬恩的西装内衬!淤伤?摔倒磕的!这些都是旁枝末节!在铁证面前,不值一提!”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米克尼:“探长,我理解你对真相的执着。但警察的工作,是在法律框架和现有证据下,将罪犯绳之以法!而不是去追逐虚无缥缈的幽灵!这个案子,到此为止。整理报告,移交检方,以一级谋杀起诉阿尔文·波普。这是命令。”

命令。冰冷的两个字,为警方的内部调查画上了句号。会议室里的人都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纷纷起身离开,没人再看坐在角落、脸色冷峻的米克尼一眼。只有安德森,犹豫了一下,留了下来。

“探长…”安德森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看着米克尼紧抿的嘴唇和眼中那团不肯熄灭的火焰,心中充满了矛盾。他亲眼目睹了波普在审讯室里的崩溃,听到了格里菲斯医生对催眠可能性的分析,也看到了那些无法解释的疑点。但副局长的咆哮和“铁证如山”的现实,又像沉重的枷锁,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探长这次…真的错了?是不是他太执着于那个离奇的“催眠”假设,而忽略了最显而易见的答案?一个醉鬼在药物和酒精作用下失控杀人,虽然离奇,但并非完全不可能。

米克尼没有看安德森,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空荡荡的会议桌对面,仿佛那里还坐着那个咆哮的副局长。手指在桌面上无声地敲击着,节奏稳定得令人心慌。

……

午餐时间,斯托克顿市中心一家喧闹的、充满七十年代风格的廉价餐馆——“乔伊的馅饼屋”。油腻的空气中弥漫着煎肉的香气和顾客们的高谈阔论。安德森和米克尼坐在角落一个卡座里,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安德森心不在焉地戳着盘子里的炸薯条,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探长…莱恩副局长的命令…我们…真的还要继续查下去吗?私下里?” 他抬头看了一眼米克尼,对方正慢条斯理地切割着一块馅饼,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勘查现场。

米克尼没有立刻回答,他将一小块馅饼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咽下,才抬眼看向安德森。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在餐馆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锐利如刀。

“安德森,告诉我,”米克尼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相信阿尔文·波普是真正的凶手吗?一个连杀鸡都不敢的人,能在深度醉酒和药物影响下,精准地一刀刺穿一个体格健壮男人的心脏?然后不抢任何财物,心满意足地躺在尸体旁边‘睡’到警察来?醒来后,在完全不记得过程的情况下,仅仅因为‘刀在手上’就逻辑清晰地认罪?并且对‘眼睛’表现出近乎本能的、生理性的恐惧?”

安德森被问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觉得米克尼描述的这个“波普”与他在审讯室里看到的那个可怜虫形象格格不入。“可是…探长,证据…”他无力地辩解,“刀…指纹…血迹…他自己都认了…还有唑吡坦…这些都…”

“证据可以被制造!安德森!”米克尼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丝,引得邻座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侧目看了一眼,但米克尼毫不在意,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安德森,“指纹?如果刀是别人塞到他手里的呢?血迹?如果是在他昏睡时溅上去的呢?认罪?在极度恐惧、混乱和可能被深度暗示的状态下,他的‘认罪’可能只是潜意识里对预设剧本的服从!唑吡坦?这正是关键!它证明了有外力介入!它不是波普自己搞到的!有人给了他药,或者强迫他服下!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进入更易控的状态!”

米克尼放下刀叉,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充满穿透力:“你看到的是‘铁证如山’,我看到的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一个控的木偶!一个躲在幕后,嘲笑警方无能、欣赏自己‘杰作’的幽灵!芬恩后脑的淤伤,指缝里的纤维——那是凶手留下的微小裂痕!是他在完美犯罪中不小心露出的马脚!波普对‘眼睛’的恐惧——那是他控时最深刻的烙印!是他灵魂被入侵的证据!”

他的眼神灼灼,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1978年没有DNA数据库,没有遍布街头的监控,没有先进的微量物证分析技术。如果我们现在就放弃,如果我们就让波普顶罪结案,那真正的凶手将永远逍遥法外!他会继续躲藏在阴影里,用他危险的能力,操控下一个‘波普’,制造下一个‘完美’的悲剧!这不是结束,安德森,这只是开始!放任他,才是对正义最大的亵渎!”

安德森被米克尼话语中的力量和描绘的恐怖图景震慑住了。他看着探长眼中那团不肯熄灭的火焰,看着他因连日疲惫而加深的眼袋,看着他鬓角新添的几丝灰白,心中的怀疑开始动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敬佩和忧虑的复杂情绪。他知道米克尼说的有道理,那些疑点像刺一样扎在那里。但现实的压力和副局长的命令,又像沉重的枷锁。

“可是…探长,”安德森的声音带着一丝挣扎,“上面己经下令结案了…我们私自调查…没有资源…被发现的话…”

“资源?”米克尼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冰冷而嘲讽的弧度。这丝笑容中既包含着对所谓“资源”的不屑,也透露出一种无所畏惧的态度。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仿佛在向世人宣告他的决心:“我们还有眼睛,可以去观察;我们还有脑子,可以去思考;我们还有两条腿,可以去奔走。”他边说边依次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脑袋和双腿,然后将手指转向安德森,接着又指向自己,“而且,我们还有两个不肯向‘铁证’和‘命令’低头的警察。”

说到这里,米克尼停顿了一下,让他的话语在空中回荡,然后他拿起餐巾,优雅地擦拭着嘴角,动作缓慢而从容,似乎完全不把所谓的“风险”放在心上。

“至于风险?”他终于继续说道,语气依然平静,“追查真相,什么时候没有风险呢?”他的目光如炬,首首地盯着安德森,似乎要看穿他内心的恐惧和犹豫。

最后,米克尼轻轻放下餐巾,用一种略带挑衅的口吻对安德森说:“如果你觉得跟着我太冒险,安德森警员,你现在就可以回局里,在结案报告上签上你的名字。”

米克尼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安德森心上。他看着米克尼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旧风衣,准备离开。那挺拔却难掩疲惫的背影,在喧嚣油腻的餐馆里,显得格外孤独,也格外坚定。

“等等!探长!”安德森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眼神中的犹豫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我跟您干!管他娘的什么命令!这案子…太他妈邪门了!不查清楚,我睡觉都不踏实!”

米克尼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顿了一下。几秒钟后,他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传来:

“很好。那么,我们该去拜访一下斯图尔特·芬恩的‘秘密’了。那个藏在金融精英光鲜外表下的…可能招致杀身之祸的秘密。真正的动机,往往藏在死者最不想让人知道的角落里。” 他拉开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地涌了进来。

安德森抓起自己的警帽,快步跟上。餐馆里嘈杂的人声和油腻的香气被关在身后。街道上,1978年的斯托克顿市依旧车水马龙,阳光正好。而他们两人,却再次踏入了阳光照耀不到的、充满谜团与危险的阴影之中。警局的命令己成枷锁,他们成了体制外的孤影,只为追寻那被“铁证”掩盖的、幽灵般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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