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下辈子
“怀安！”
地上血迹刺目，陡然间她一把被强拽回那绝望崩溃的五日。
床上人平躺着，阖眼苍白宁静。手腕被割开，血珠连成片，涌出。
大片大片的血红侵蚀被子，一点点的往外晕染。浓重的血腥气呛鼻，如汪洋海浪裹挟她下坠，无法喘息。
寒意从脚底涌上，裴卿宜僵硬在门边，空洞到茫然。
直到果儿的尖叫和杯子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从身后传出，她才一激灵。
“怀.........怀安，去叫人！”
冲到他身边，她扯过帕子扎紧他的手腕。
粉色的手帕立刻被血水浸透，触及到他温热的鲜血，她的手止不住颤抖。
烫的她不敢碰，裴卿宜咬牙按紧，“怀安你看看我，怀安。”
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这样！
“怀安，你混蛋！”
长睫轻颤，意识的最后傅怀安好像听到她的声音，原来这世上真有走马灯。
感觉到她拼命的吻他，泪珠滚烫的坠在脸上。
求他不要死，求他坚持住。
冲过来时，许明远看得便是狼藉。
他失血休克，没有脉搏和呼吸，在医学上可以被称为死亡。
手心按在他胸口，看着他身子一下下的随之颤动，许明远甚至在想算了吧。
和几日前完全不同，少年没有任何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只求一个解脱。
若非卿卿，他真的会放他离开。
做医生和这里的大夫加起来有大半生了，他见过太多人祈求。
太多人跪在他面前，太多人希望他从手术室走出来，拿下口罩的那一刻是笑着点头的。
门推开，许明远同样看到那样的眼眸，期盼渴求，临近崩溃。
泪水震颤着打转，柔弱如卿卿，此刻一瞬长大，盼着能为房里人分担。
“进去吧。”
再睁眼，傅怀安轻微皱了下眉，许久适应刺入眼睛的日光。
看清躺在身边睡熟的人，被子下的小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即便睡着，眼角残留的泪水还未干透。
看向自己被包扎好的左手，他无力的闭上眼，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
“啊。”
睡梦中浑身一颤，短促惊呼裴卿宜吓醒，慌忙抬头，却对上他垂下的视线。
两人许久无话，她大眼睛里缓缓溢上泪水，就这般看着他。
“怀安。”
然后钻入他肩窝，埋头贴在脸边。
很轻的呼唤弱弱，小手搂住他的脖子，傅怀安抬手碰了下她的头。
本不愿让她看见，才想送她回家。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划下那一刀，没想到还在喘气。
谈不上失望或是厌倦，只是.........无可形容的感慨。
他身体还很虚弱，睁眼后又睡去，裴卿宜缩在傅怀安身边发呆。
轻勾他的手指，握住。
晚上药端来后，她扶他靠在床屏上，然后看着他拿过喝掉。
两人一直没说话，她的视线始终躲闪，故意避开之意明显。
他初醒，整个府邸大家都很高兴，一扫这几日的哀愁。
晚上小厨房恨不得做一桌满汉全席出来，等待外面安静下来。
天色沉沉，躺在床上侧过身，裴卿宜开口，“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笑了下，眼中的神色平缓，又居高临下，如佛堂中的金像，无所欲求。
裴卿宜心猛的下沉，刺痛。
“卿卿，回家吧。”
他活不下去了。
昏黄的烛花在她眼眸里跳动，清亮的眸子里水汽盈盈，却努力较劲似的不肯落下。
傅怀安心疼的蹙眉，若是知道如今，以前在书院他根本不会与她有交集。
“你根本不爱我！”
若他心里真的有她，怎么可能舍得丢下她。
“傅怀安你听着，你要是敢死，明日我就改嫁。嫁给你最讨厌的人，我和他在一起一辈子！把你和我来不及做的事，都和他一起做了！”
牵唇，小丫头赌气的红了脸，像只小河豚。
傅怀安抬手轻碰了下她的脸，“卿卿，那你下辈子能不能属于我？”
下辈子他会好一点吧。
说不定会有个健全的身体，不会再经历那些。小时候有安稳幸福的家，有真心爱他的父亲母亲。
“下辈子让我找到你，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散开在空气中，如山尖化雪。
裴卿宜的心被万千根细针扎过，这些天，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的怀安太痛苦了。
“怀安，我刚刚说的是气话。”
抹去脸上的泪水，她咬咬唇，“你要是真的坚持不住，我不会嫁给你讨厌的人，我会认真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一辈子这么长，我总会喜欢上别人。我会和他生儿育女，相濡以沫，定下永生永世。”
“所以下辈子，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要和我的夫君重聚，延续这一世的情缘。”
他黑眸中的光亮缓缓落下，如同被刺痛的小兽，似乎在努力逐字理解她的意思，。
眨眼垂下，许久没说话。
“怀安，这几日我考虑过..........你要是真的醒不过来，我该怎么办。这些就是我考虑好的。”
房内寂静，两人的呼吸声明显。
“能不能，和他商量。”
一会儿裴卿宜才理解傅怀安的意思，和她未来的夫君商量，下辈子属于他。
“不能，你既然爱我，就不要把我放入两难之间。”
她肯定会另寻人改嫁，肯定会爱上那人，同时她也不否认会在心底的角落留下位置给他。
但她不想在两人间选择，所以明确的拒绝他。
傅怀安长睫轻颤，下意识摸索到她的手，拉住。
她推翻了他所有妄想。
“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自尽时，他想的都是下辈子。
到时候就要和他的小姑娘好好在一起，盼着她能装点他枯燥无味的人生。
像这一世许过的愿景般，长久幸福。
“不要。”
裴卿宜忍住心口的酸涩，挪动着吻上他的唇，“怀安，这辈子你当陪陪我，下辈子我还等你，好吗？”
知他痛苦，明白他的艰难，但，“世子哥哥，我很笨。你既从小护我，别半途而废。”
我需要你，怀安。
眼泪流入唇齿，她看见他眼尾迟迟垂落的泪珠。
半晌闭眼，回应她的亲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