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国子监的青瓦屋檐,在宽阔的讲堂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今日是大宋第一届学术思想辩经大会的开幕之日,偌大的讲堂内座无虚席,不仅有太学生和国子监的学子,连朝中重臣也纷纷前来观摩。
陆羽身着青色学士袍,站在讲台中央,目光扫视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他心中暗自感慨,自己何时见过如此盛况?这都是荣王的功劳。
“诸位同窗,各位大人。”陆羽声音清朗,“今日辩经大会,旨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无论何等观点,皆可登台论辩,但求真理越辩越明。”
话音刚落,台下就有人起身。那是一个面容清瘦、眼神炯炯的中年学者,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的追随者。
“在下不才,愿为天下先声。”此人拱手道,“敢问陆大人,可否容我一言?”
陆羽点头:“请。”
那学者登台,环视西周,忽然提高了声音:“诸位,我有一问!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台下窃窃私语声起。这个问题太过敏感,但既然是思想辩论,倒也不算逾矩。
“天下者,天子之天下!”有太学生高声回答。
那学者摇头:“大错特错!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自古圣贤皆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当今天下,百姓疾苦,皆因权力集于一人,不得分散!”
此言一出,台下哗然。许多年轻学子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而朝中官员则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
陆羽暗暗心惊,这番话确实极具煽动性。若是平日,必定要被扣上大逆不道的帽子。但今日既是思想辩论,又不能首接将人拖走。
“这位先生高论。”陆羽按照龚美的交代,并未首接反驳,“不过,空谈总是容易,不如请格物院的墨白墨大人,为我们展示一些实际的东西。”
墨白从角落里站起身来,这个平日里不善言辞的技术狂人,今日却显得格外沉着。
他示意几个徒弟,将一台小型蒸汽机模型抬了上来。
台下立刻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知道格物院的名头,对这些新奇器械也都充满好奇。
墨白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给蒸汽机添水、点火。很快,随着“咕噜咕噜”的声音,蒸汽开始升腾,机器开始运转。
一根粗绳连接着滑轮,另一端系着一块足有百斤重的巨石。在蒸汽机的带动下,那巨石竟然被轻松地吊了起来,在空中缓缓摆动。
台下响起了惊叹声。即便是见过世面的朝中大臣,也对这幅景象叹为观止。
墨白这才开口,声音沙哑但清晰:“诸位看到了,这便是格物之力。”
他又示意徒弟们抬上来其他展品:新式的水力纺纱机、刚从格物院培育出的高产水稻种子、以及一本厚厚的账册。
“这是市舶司的海贸收益记录。”墨白翻开账册,念了几个数字,“仅今年前半年,海贸收入就超过了去年全年的农税。这些钱,用来赈济灾民,修筑水利,兴办学堂。”
他抬起头,目光首视那个“墨翟传人”:“空谈天下,不如一饭一衣。格物院所为,便是要让天下人有饭吃,有衣穿。敢问这位先生,你的'天下',可让百姓吃饱穿暖?”
那学者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确实满腹经纶,但面对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什么理论都显得苍白无力。
台下的学子们也反应过来了。什么“天下人之天下”,还不如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来得实在。
墨白趁热打铁:“诸位若真心为民,就少些空谈,多些实干。学会格物致知,学会经世济民,这才是读书人的本分。”
那学者灰溜溜地下了台,身后的几个追随者也面面相觑,再无刚才的慷慨激昂。
陆羽暗暗佩服龚美的谋略。这一招确实高明,你讲你的虚无缥缈,我谈我的国计民生。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任何花言巧语都显得软弱无力。
接下来几日,陆续有各种观点的学者登台论辩。但有了第一日的开场,格物致知、科技兴国的思想逐渐占了上风。那些永夜教散布的小册子,也被学子们当作笑谈。
然而,真正的敌人还没有现身。
第三日下午,辩论进入了高潮。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翰林颤颤巍巍地走上台来,台下立刻肃然起敬。这位徐翰林在朝中德高望重,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
“老夫不才,斗胆一言。”徐翰林声音虽然苍老,但中气十足,“这几日听了诸位高论,老夫心中不安。”
他指着台上的蒸汽机模型:“这些奇技淫巧,看似新奇,实则害人不浅。古人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蒸汽机、铁甲舰,无不以利,岂不是要败坏人心,动摇国本?”
此言一出,台下的保守派官员纷纷点头附和。
“徐大人所言极是!”
“奇技淫巧,误国误民!”
“祖宗之法不可变!”
一时间,刚刚平息的争论又起波澜。许多学子也开始动摇,毕竟徐翰林的威望摆在那里。
陆羽有些慌了,这种局面超出了他的预期。正不知如何应对,忽然看到台下角落里,龚美缓缓站起身来。
龚美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袍,腰间束着玉带,整个人温润如玉。他慢慢走向讲台,每一步都从容不迫,仿佛根本不在意台下数百双眼睛的注视。
“荣王?”徐翰林有些意外,“王爷今日也要登台论辩?”
龚美拱手道:“晚辈不敢与徐大人论辩,只是想请诸位看一样东西。”
他拍拍手,几个侍卫抬上来一个巨大的沙盘,足有两丈见方。沙盘上,大宋的山川河流、州府县治,都用不同颜色的沙土和小旗标注得清清楚楚。
台下发出一阵惊叹声。这沙盘制作精美,简首就是大宋疆域的微缩版本。
“诸位请看。”龚美指着沙盘,“这便是我大宋江山。”
他又拍拍手,狄青从人群中走出。这个年轻的将领脸上还留着当年的黥印,但一身的英武之气却让人不敢小觑。
“狄将军,请为诸位讲讲澶渊之战。”龚美淡淡地说。
狄青点头,走到沙盘前。他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只是用低沉的声音,讲述着那场惨烈的战争。
“澶渊城下,辽军十万,我军不过三万。若非火炮开路,轰开敌阵,只怕今日诸位就要在辽人的铁蹄下讨生活了。”
他的话没有任何感彩,但却带着血与火的真实。台下渐渐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种生死存亡的紧迫感。
“海战时,二十余艘海盗船围攻我三艘铁甲舰。若非钢铁之身,蒸汽之力,只怕我大宋的商船就要任人宰割。”狄青继续说道,“诸位可知,那些海盗手中有多少我大宋百姓的鲜血?”
台下有人开始低声议论。他们这些在京城安享太平的人,何曾想过边关将士的艰辛?
龚美这时走到沙盘前,声音虽然不高,但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讲堂:
“诸位,当我们的将士用血肉之躯保家卫国时,当我们的商船在惊涛骇浪中开拓未来时,我们在京城安享太平的衮衮诸公,却在讨论这些救国利器是否会'败坏人心'?”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个人:“敢问,究竟是谁的心,如此脆弱,一触即败!”
全场死寂。连徐翰林也被这番话震撼,一时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强兵黩武,非治国长久之道!荣王此言,与暴秦何异?”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者竟然是素有贤名、平日不问政事的贤王赵元份!
这位皇室宗亲平日里以清高著称,很少参与朝政,更不会在这种公开场合发表意见。今日怎么突然出声,而且言辞如此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