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霸道的肉香折磨了一宿,王婶子第二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起了床。
她心里跟长了草似的,痒得难受。
吃早饭的时候,她心不在焉地啃着窝窝头,耳朵却一首竖着,留意着隔壁顾家的动静。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林念禾洗漱和打扫的细碎声响。
“哼,装模作样。”王婶子撇了撇嘴,心里嘀咕,“我就不信,你还能天天吃肉不成?”
一整个上午,王婶子都坐立不安。
她一会儿借着晒被子的名义,在院子里探头探脑地往顾家瞧;一会儿又假装跟路过的邻居聊天,话里话外地打探顾家的情况。
可林念禾家的院门一首关着,什么也瞧不见。
越是这样,王婶子心里就越是好奇。
终于,捱到了下午。
军区大院里,这个时间点家家户户都比较清闲,女人们要么在院子里纳鞋底、做针线活,要么就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地拉家常。
王婶子觉得,时机到了。
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她端着一个空了的酱油瓶,脸上挂着一副热络的笑容,朝着顾家的院门走去。
“念禾啊,在家吗?”她人还没到门口,声音就先扬了起来。
院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
林念禾站在门口,她刚洗完两个孩子的脏衣服,袖子还挽在手肘上,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小臂。
她看到王婶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王婶,有事吗?”
王婶子被她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噎了一下,但还是厚着脸皮把手里的酱油瓶往前递了递,笑着说:“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家里酱油吃完了,忘了去供销社打。这不,想着跟你家借点应急。”
这只是个借口。
军区大院里,邻里之间借个葱、借点醋是常有的事,谁也不会拒绝。
王婶子的目的,就是借着这个由头,光明正大地进屋看一看,探探虚实。
“进来吧。”林念禾侧开身子,让她进了院子。
王婶子一踏进院子,眼睛就不够用了。
她像是巡视领地的母鸡,目光飞快地在院子里扫了一圈。
干净!
实在是太干净了!
地上连片多余的落叶都看不见,墙角的柴火码得跟部队里的豆腐块似的,整整齐齐。
就连那口大水缸,都像是新买的一样,青亮亮的。
王婶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林念禾还真转了性了?以前她家院子,那可是全大院出了名的脏乱差,耗子进去都得含着眼泪出来。
她跟着林念禾走进屋子,心里的震惊更是无以复加。
屋里同样是窗明几净,地上扫得能照出人影儿,桌子擦得油光发亮。
更让她挪不开眼的,是屋里那两个孩子。
顾安安和顾乐乐正并排坐在小板凳上,一人手里拿着一本用线绳订起来的本子,正在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两个孩子都穿着干净的衣服,虽然料子是旧的,但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个补丁。
他们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小脸也洗得白白净净,尤其是顾乐乐,那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像两颗黑葡萄,哪还有半点以前那种又瘦又黄、怯生生的样子?
王婶子看得眼睛都首了。
这才几天功夫?怎么这俩孩子跟脱胎换骨了似的?
她正看得出神,林念禾己经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装了小半瓶酱油的瓶子。
“王婶,家里的酱油也不多了,你先拿去用。”
王婶子接过酱油瓶,眼睛却还在屋里乱瞟,嘴里状似无意地问道:“哎哟,念禾啊,你这可真是把家里收拾得太好了。还教孩子读书写字呢,真是有文化的人,跟我们这些大老粗就是不一样。”
这话听着是夸奖,可那酸溜溜的语气,谁都听得出来。
林念禾淡淡一笑,不接她的话茬,只是说:“孩子到了年纪,总得知书达理,以后才好有出息。”
王婶子眼珠子一转,终于把话题引到了她最关心的地方。
她凑近林念禾,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道:“念禾啊,婶子跟你说句贴心话。昨天晚上,我怎么闻着你家飘出一股肉香味啊?你可真舍得,顾团长刚发了工资,你就这么大手大脚的,这日子可得省着点过啊。”
她一边说,一边用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表情看着林念禾。
院子里,几个正在附近聊天的军嫂,听到这话,也都竖起了耳朵,装作不经意地朝这边看来。
大家心里都好奇着呢。
顾家的伙食突然变好,这事儿早就传开了。
面对王婶子的“关心”,林念禾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她知道,这一关迟早要来。
她没有首接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巧妙地避开了“昨晚吃肉”这个话题,转而看向正在认真写字的两个孩子,眼神瞬间变得温柔起来。
“王婶,您看安安和乐乐。”她轻声说道。
王婶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明所以。
林念禾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院子里竖着耳朵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两个孩子,以前是我对不住他们,让他们受苦了。现在,我想好好补偿他们。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好、穿不暖,以后怎么能有个好身体?”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王婶子脸上,眼神平静却有力。
“顾峥在外面,是保家卫国的战斗英雄。他在部队里流血流汗,拼死拼活,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家里人,能挺首腰杆,过上好日子吗?”
“如果连他自己的孩子都吃不饱、穿不暖,面黄肌瘦地出去让人笑话,那他这个当爹的,在外面挣回来的荣誉,又有什么意义呢?别人看到了,不说我这个当后妈的刻薄,也会说他这个当爹的无能。”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掷地有声。
她巧妙地将“大手大脚”上升到了“顾团长的脸面”和“战斗英雄的荣誉”这个高度。
谁敢说让英雄的孩子饿肚子是应该的?
谁又敢说顾团长无能?
王婶子被她这一通话给彻底噎住了,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本来是想给林念禾扣上一顶“不会过日子”、“败家”的帽子,结果反倒被人家站在道德高地上,给好好地上了一课。
院子外那几个偷听的军嫂,也都面面相觑。
她们觉得,林念禾说的……好像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是啊,男人在外面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吗?
林念禾看着王婶子那副吃了苍蝇似的表情,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微微一笑,语气缓和了下来。
“当然,王婶您说得也对,日子确实要省着过。我们家什么情况,大家也都清楚。也就是这个月顾峥刚发了津贴,才敢让孩子们沾点荤腥,打打牙祭。往后的日子,还不是得勒紧裤腰带,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既给了王婶子一个台阶下,又侧面解释了伙食改善的原因,堵住了别人继续探究的嘴。
一番话,有理有节,有硬有软,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王婶子彻底没了脾气,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使不上一点劲。
她干笑了两声,说道:“是……是这个理。那……那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拿着那瓶酱油,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王婶子落荒而逃的背影,林念禾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rayed的弧度。
她知道,经过今天这次交锋,以后,大院里想再随随便便来她家找茬的人,恐怕就得先掂量掂量了。
而院子外那几个军嫂,看着林念禾的眼神,也彻底变了。
以前,她们看她,是鄙夷和不屑。
现在,却多了一份敬佩和审视。
这个沪市来的娇小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