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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风起狂飙

执掌风 天风晓月 6752 字 2025-06-26

洛阳城东别院的空气凝固了。徐晸眼底燃烧的野火非但未被宋平之的忧虑浇熄,反被“焚龙”二字彻底点燃!那张年轻的脸因亢奋而微红,瞳孔深处跳动的是急欲攫取权柄的躁动。

“焚龙?好啊!老东西自寻死路!”徐晸猛地拂袖,仿佛要扫开眼前所有阻碍,“这是把刀递到我们手里!”他语速飞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立刻!我要这‘焚龙’二字响彻汴京!”他几步逼至宋平之面前,目光锐利如匕首,“茶馆酒肆,勾栏瓦舍,市井坊间,百官门房…一个时辰之内,我要人人都知周勉于御前口出此等狂悖逆言!更要让他们知道——为何周勉会口出此言!”

他猛地转身,手指狠狠戳向窗户方向,指向汴京西城那仿佛仍在弥漫无形尘埃的虚空:“就因为他们帝党之人,恨我徐家天降祥瑞、民心所向,心怀怨毒!把周勉的狂言和西水门那场炭仓之火拧在一起!传得更惊悚些!就说他们帝党不满天象,恨及君父,故而诅咒,说那大火即是‘焚龙’之兆!是妖言惑众,更是狼子野心!”

宋平之感到一股寒意从后背窜起。这己经不是煽风点火,这是要把“周勉焚龙”焊成铁案,借这“谋逆”之罪,把帝党核心连同那些忠心于赵氏的官员,一同推上必死的火刑架!这是为即将到来的血腥清算吹响号角!

“喏…喏!”宋平之硬着头皮应下,声音干涩。他明白,此令一下,汴京城将瞬间沸腾,无数张嘴会添油加醋,无数双眼睛会投向风雨飘摇的宫闱。

“还不止!”徐晸猛地喝住正要退下的宋平之,年轻的脸上野心与狠厉交织,“让府衙出告示!就以‘弹压妖言,靖安京师’的名义!调皇城司、巡检司所有能调的人手,沿街张贴,大声宣读!明白告诉所有人,胆敢妄议‘祥瑞天象’、传播‘焚龙’邪说者,即是居心叵测,与大逆同罪!抓!给我狠狠的抓几批人!就用这条禁令,把这‘焚龙’妖言给我钉死在帝党身上!”

汴京城内,仿佛应和着徐晸的号令,酝酿了一整晚的暗涌瞬间爆发。

天光晦暗,昨日炭仓爆燃留下的、混杂着灰烬和诡异焦糊气息的空气尚未散尽,新的风暴己然席卷大街小巷。

茶馆里,原本交头接耳议论西水门惨状的茶客们,此刻脸上都挂着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压低了声音,眼神闪烁:

“听说了吗?昨儿个…垂拱殿后头……”

“嘘!小声点!作死啊?你敢提那两个字?!”旁边人急忙打断,面色煞白,紧张地左右张望。

“啧啧……周公相啊!怎会…怎会说那等大逆之言?难不成真是帝党……”

“嗨!还不是眼红‘洛水宝鼎’的祥瑞!不甘心呗!你们是没见,西水门那大火烧的……漫天黑灰压顶!周老头当场就指着天说什么焚……唉哟我的老天爷!”说话者猛地捂住嘴,仿佛那两个字会招来雷霆。

更有人说得煞有介事,绘声绘色:“可不是吗!宫里有我表姨夫邻居家闺女的小叔子当差,亲耳听见的!周勉指着官家说:这大火就是焚龙的先兆!是上天要收龙了!嘶……这胆子!这心思!”

就在流言如瘟疫般在茶烟酒气中扩散时,刺耳的铜锣声和粗暴的呵斥声如毒鞭般抽打在街道上!

“铛!铛!铛!”

“开封府衙、皇城司联署晓谕!”

一队队身穿皂衣、腰佩朴刀,臂缠明显新发下“肃清谣言”红袖箍的差役兵卒,凶神恶煞地穿行于大街小巷。两人一组,一人用力敲锣吸引人群,一人将一张张墨迹淋漓的崭新告示狠狠拍在显眼的墙壁、坊门、商铺门板上!

“为靖安京师计,弹压妖言事:近有奸邪之徒,假借天灾,散布‘焚龙’邪说,攻讦祥瑞,蛊惑人心,图谋不轨!特此示谕汴京军民人等:凡妄议天象祥瑞者,凡传布‘焚龙’、‘祸延君上’等大逆之言者,即刻锁拿,按谋逆同罪论处!决不宽贷!”

领头的差官叉着腰,唾沫横飞地对聚拢的百姓吼道:“都听见了?!都看见了?!‘焚龙’!这话谁能说?!谁敢说?!就是帝党那帮子老东西心怀怨望!咒官家!祸害国家!你们要是听见谁还敢嚼这个舌头根子,立报巡检司!抓了重重有赏!知情不报者,一体同罪!”他凶狠的目光扫过人群,人群在惊恐中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随即,差役如狼似虎扑向几个议论声稍大的角落,顿时鸡飞狗跳,哭喊与呵斥声骤起,又有几个面如土色的倒霉鬼被铁链拖着拽走。

无形的绞索与喧嚣的告示,构成了这清晨最令人窒息的图景。

紫云阁深处的静室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里的沉闷与药石气息。水漏有节奏地滴答着,敲在人心头。

吴玠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如同从北疆卷来的寒潮:“……粘罕(完颜宗翰)坐镇西京(大同),亲掌西路军符。前日,其先锋猛安完颜设合马,率精骑三千,绕过麟州(古麟府路核心),突袭府州以北三十里之孤山寨!寨小兵弱,尽没……寨堡焚为焦土!掳粮畜千石,丁壮妇孺百余人……更纵火焚我边境屯田百余顷!”

他目光锐利,穿透眼前徐不器在昏黄烛光下略显佝偻的背影:“金狗此举,非为占地,实是窥我虚实,动摇军心!其所掠粮畜悉数就地屠戮焚烧,丁壮就地坑杀,妇孺则驱于阵前辱骂示威……手段之凶残,意在……激怒我军,诱我出关野战!”他深吸一口气,吐出冰冷的结论,“……此乃大战之先声!其主力云集,只待……大河封冻!”

“封冻……”徐不器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因毒素侵蚀喉咙留下的沙砾感,在静谧的室内异常清晰。他依旧面对着舆图,手指缓缓移到象征汹涌黄河的粗重蓝线上,又缓缓划向南方广袤的原野。“……雪沃千里,冰封万里……”他缓缓地重复着,语气仿佛在咀嚼千年寒冰的滋味。那浑浊的眼底,映着舆图上金国前锋那几枚如獠牙般刺入边境的猩红标记,更有那无边无际、预示着铁蹄将踏冰南下的浓重墨色。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毫无征兆地爆发!徐不器本就单薄的身躯猛烈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他猛地用手捂住嘴,宽阔的肩膀剧烈地颤抖,指缝间瞬间溢出暗红的血丝!血腥气混杂着浓重的药味在室内弥漫开来。

“王爷!”吴玠脸色一变,下意识踏前一步,却被徐不器另一只抬起的手坚决地阻止了。

咳喘持续了片刻,终于平息。徐不器慢慢松开手,掌心一片狼藉的暗红。他用一方素白手帕缓缓擦去口角和掌心的血迹,动作沉缓,仿佛那不是血,只是沾染的尘埃。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方才因剧咳而浮起的浑浊水雾迅速退去,只剩下比北地最坚硬的冻土还要凛冽的幽光。

“传令府、麟、丰三州,”他的声音因为咳血更加嘶哑,却淬上了金石般的硬度,“所有堡寨,闭门!死守!擅出追击者,斩!降者,诛三族!告诉刘光世(假设为该地区宋军主将),他的脑袋,系在城墙豁口上。”

他目光重新投向那幅笼罩在血色威胁下的舆图,声音低沉,像是在对吴玠说,又像是在对整个帝国喟叹:“寒冬将至……这一副铁打江山……”他那沾着暗红血渍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案,发出笃笃的闷响,如同敲在棺椁之上,“到底是锦绣座,还是……点天灯的柴薪堆?”

垂拱殿后的小花园。

灰黑的雪屑无声地飘落,覆盖着枯枝、假山、冰冷的石径。那几盆被冯益反复拂拭的建兰,叶片上又积了一层细密的污痕。

冯益似乎有些疲惫,动作慢了下来,粗糙的手指捻着麂皮拂尘的柄,轻轻捶打着酸软的腰。一个捧着漆盒、脚步轻快的小黄门匆匆低头走过,似乎是去给御膳房送东西。就在他路过冯益身边时,身子似乎被旁边的枯梅枝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哎哟”轻呼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倒!

漆盒脱手飞出!里面几样精致的青瓷小碟哗啦一声摔在冯益脚边的石阶下,跌得粉碎!几块精致的糕点滚落泥尘。

“哎呀!作死的小猴崽子!”旁边另一个老宦官尖声呵斥起来,“冯爷爷跟前也敢毛手毛脚!惊了兰花,十个脑袋也不够你掉的!”

那小黄门吓得魂飞魄散,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冯…冯大公公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冯益仿佛也受了惊扰,颤巍巍地转过身,有些茫然地看着满地狼藉。他浑浊的目光扫过那摔碎的瓷片和滚入泥里的点心,又看看那小黄门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挥了挥手中拂尘,声音苍老无力:“罢了…罢了…毛躁小子…快收拾了去…莫惊着圣心…”

那小黄门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开始收拾残局。他慌乱的手指在碎片和泥污中摸索,指尖几次触碰到兰盆底部冰凉的青苔缝隙……

无人察觉,在这小小的混乱之中,那盆叶片沾染烟尘的建兰盆底,某个被青苔枯草覆盖的极窄缝隙里,一枚指甲盖大小、表面光滑的蜡丸,己悄然消失不见。

混乱很快平息,小黄门捧着漆盒碎片和被污的点心仓惶退下。老宦继续着他那近乎执念的拂拭。花园依旧死寂,唯有灰黑色的雪,覆盖着尘埃,也覆盖着刚刚发生过的、所有无声的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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