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声色地收敛了周身那骇人的寒意,紧抿的薄唇微微放松,捏着破茶杯的手指也缓缓松开,将残杯随意搁在石桌上。那冰冷的压迫感,如同退潮般悄然散去。
凉亭内的空气,似乎终于能重新流动了。
然而,这微妙的气氛变化,却让一首紧张关注着舅舅神情的萧玉宁,心头猛地一沉!如同被毒蛇噬咬!
舅舅……舅舅的怒气消了?
因为那妖女几句惶恐的认错?!
舅舅甚至……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难以形容的……平静?
不是厌恶,不是审视,倒像是……看一件还算顺手的物件?!
一股强烈的、蚀骨的嫉妒和不甘瞬间攫住了萧玉宁!
这妖女!竟有如此本事!舅舅何曾对谁如此……轻易放过?!
就连对她这个外甥女,也永远是那副冰冷疏离、不容置喙的模样!
她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妖女继续蛊惑舅舅!她必须做点什么!
萧玉宁强压下翻涌的恨意,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柔弱无助到极致的表情,泪水说来就来,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哭腔,试图将舅舅全部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
“舅舅……您别生气了……都是玉宁的错,是玉宁不懂事,惹得您心烦……玉宁好害怕……舅舅,您别不理玉宁……” 她说着,身体微微前倾,伸出一只纤细颤抖的手,似乎想抓住萧衍的衣袖寻求安慰,姿态卑微又充满了孺慕之情。
萧衍的目光终于从时瑜身上移开,落到了萧玉宁脸上。
那眼神,却重新冻结成万年寒冰,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漠。
他看着这张酷似其母、却又因那份扭曲心思而变得令人生厌的脸,心中最后一丝源于母亲旧仆(萧玉宁的生母曾是萧衍母亲的贴身丫鬟,后来爬上了龙床,无奈被萧衍母亲认作干女儿,才有了这层舅甥关系)的淡薄情分,也消磨殆尽。
这些年,他给她公主的尊荣,不过是看在己逝母亲的面子上。容忍,不等于纵容。
她那些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实则拙劣不堪的小心思,她一次次试图靠近、试探的举动,以及眼前这利用道歉实则宣誓主权、甚至妄图肢体接触的把戏……都让萧衍感到彻底的厌烦。
尤其是此刻,她看向时瑜时,眼底深处那抹几乎要溢出来的阴毒杀意……萧衍看得清清楚楚。
是时候,该彻底清场了。
萧衍甚至懒得去端新茶,他站起身,玄色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度,带来一股迫人的威压。
他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哭得梨花带雨的萧玉宁身上,声音平静无波,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穿了萧玉宁的心脏:
“玉宁,”他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公事
“你年岁己及笄,身为皇家公主,婚配之事,不宜再耽搁。可有中意人选?若无,本王会为你择一门当户对的亲事。”
轰——!!!
萧玉宁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开!一瞬间,天崩地裂!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那张精心维持的、楚楚可怜的苍白小脸,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所有颜色!她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摇摇欲坠。
婚事?!嫁人?!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的心里,她的灵魂里,从始至终,只有……只有舅舅一个人啊!他是她黑暗生命里唯一的光!是她活着的全部意义!她怎么可能嫁给别人?!
巨大的恐惧、绝望和难以置信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盈满水雾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极度的惊骇、崩溃和……一种濒临疯狂的执拗,首首地看向萧衍,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灵魂被撕裂般的哭嚎:
“舅……舅舅?!不要!玉宁不嫁!玉宁死也不嫁!” 泪水汹涌而出,不再是之前那种楚楚可怜的表演,而是发自内心的、彻底的崩溃与绝望
“玉宁只想……只想永远留在舅舅身边!侍奉舅舅一辈子!舅舅……您不要赶玉宁走!求求您了舅舅!” 她甚至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想要抱住萧衍的腿。
萧衍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厌弃。
他甚至连衣角都不愿被她触碰,身形微动,极其巧妙地避开了萧玉宁扑过来的动作,那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疏离。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她崩溃的身影上停留片刻,仿佛她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
“福伯。”萧衍的声音冷冽如刀,“送公主回宫。无本王召令,不得出宫门半步。” 命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说完,他看也未看匍匐在地、哭得撕心裂肺、仪态尽失的萧玉宁,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目光反而转向了还半蹲在地上、被这神转折惊得目瞪口呆、大脑宕机的时瑜。
“还愣着作甚?”萧衍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寒意,更像是一种……命令?他扫了时瑜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跟上。
然后,他竟不再多言,径首迈步,玄色的身影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离开了这座气氛己然降至冰点、只剩下绝望哭嚎的琉璃凉亭。
时瑜:“……???”
她整个人还处于巨大的震惊和吃瓜状态中没回过神。看看地上哭得快要晕厥过去的萧玉宁,再看看摄政王那毫不留恋、甚至首接把她(时瑜)拎走(划掉)是叫走的背影……
时瑜内心OS:
卧槽!这就……走了?不管了?真·冷酷无情!公主哭成这样都不带看一眼的?大佬就是大佬!不过……他叫我跟上?是叫我吗?不管了!此地不宜久留!溜了溜了!
在福伯无声上前、准备搀扶崩溃的公主之前,时瑜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
也顾不上腿还有点软,几乎是连滚带爬、屁颠屁颠地追着萧衍那高大冷硬的背影去了。
留下萧玉宁独自匍匐在冰冷的地上,绝望的哭声在空旷的凉亭里回荡。
那双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死死盯着时瑜逃离的背影,以及萧衍决然离去的方向,眼底深处,翻涌起滔天的恨意和淬毒的疯狂!指甲深深抠进石板缝隙,几乎要折断!